縱觀中國書法史,漢字的產生,最初是為了實用,在東漢時期書法的自覺追求開始萌芽,在魏晉時期開始真正進入書法自覺階段。從此,書法的審美功能超過實用功能,一些文人雅士為了追求書法美,開始藉助酒來宣洩情感,激發創作靈感,留下了一樁樁書壇的千古佳話和一件件書法的千古佳作。
▲王羲之《蘭亭序》(馮承素神龍本)
王羲之
《蘭亭序》作為天下第一行書,早已被世人所公認,這件一千多年來讓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頂禮膜拜的絕世佳作,就是王羲之在醉酒狀態下寫就的。東晉永和九年,王羲之與好友謝安、孫統、孫綽、王蘊等四十一人聚於紹興蘭亭。流觴曲水,吟詩作賦,舉杯暢飲,其樂融融。在眾目睽睽之下,王羲之乘著酒興信手為詩集作序,此序寫成,眾名士都拍案叫絕。據說王羲之在酒醒之後也大吃一驚,感嘆自己竟有如此神來之筆,事後他又多次書寫《蘭亭序》,最終“更書數十本,終不能及之”,再也沒有達到醉酒時的藝術境界。酒作用於王羲之,使他成為千古書聖,而書聖的榜樣示範作用,更使歷代書法家寄情於瓊漿玉液,開懷暢飲,直抒性靈,激昂騰奮,筆走龍蛇,翰逸神飛。
▲張旭《忽肚痛帖》
張旭
張旭以草書著名,與李白詩歌,裴旻劍舞,稱為“三絕”,詩亦別具一格,以七絕見長,與李白、賀知章等人共列飲中八仙之一。關於他的野史逸聞不少,據唐李肇《國史補》記載,張旭每次飲酒醉時就草書,揮筆大叫。將頭浸入墨汁中用頭書寫,世上人稱他為“張顛”,酒醒後看見自己用頭寫的字,認為它神異而不可重新得到。唐代詩人李頎《贈張旭》描其態:“張公性嗜酒,豁達無所營。皓首窮草隸,時稱大草聖。露頂據胡床,長叫三五聲。興來灑素壁,揮筆如流星。瞪目視霄漢,不知醉與醒。”其醉後作書之態確實可掬可嘉。在他曾任縣尉的常熟,舊時城內建有“草聖祠”,祠內有一副楹聯:“書道入神明,落紙雲煙,今古競傳八法;酒狂稱草聖,滿堂風雨,歲時宜奠三杯。”上聯講書,下聯講酒,書法與酒從來就沒有從張旭身邊離開。
▲懷素《東陵聖母貼》
懷素
懷素的書法與張旭齊名,喝酒也是不相上下。據傳,懷素曾一日九醉,時人常呼之為醉僧。他曾在寺內粉壁長廊數十間,每因酒後小豁胸中之氣,便提筆急書於粉牆之上,其勢若驚蛇走虺,驟雨狂風;滿壁縱橫,又恰似千軍萬馬馳騁沙場。古往今來的詩人墨客,對懷素草書的成就,讚不絕口,對其酒後揮毫也是津津樂道。李白《贈懷素草書歌》雲:“吾師醉後倚繩床,須臾掃盡數千張。飄風驟雨驚颯颯,落花飛雪何茫茫。起來白壁不停手,一行數字大如鬥。恍恍如聞鬼神驚,時時只見龍蛇走。”晚唐詩僧貫休《懷素上人草書歌》雲:“半欹半傾山衲溫,醉來把筆猛如虎。彩壁素屏不問主,亂拿亂抹無規矩。”唐代詩人許瑤的《題懷素上人草書》雲:“志在新奇無定則,古瘦漓纚半無墨。醉來信手兩三行,醒後卻書書不得。”這些詩生動地刻畫了懷素在似醉非醉、狂放不羈狀態下,創作狂草的形象,因為酒的激發,才有《自敘帖》《苦筍貼》《食魚帖》等名作傳世,也使他成為書法史上領一代風騷的草書大家。
▲蘇軾《愛酒歌》
蘇軾
位居書法宋四家之首的蘇軾,喜歡飲酒,尤喜於見客舉杯。他在晚年所寫的《書東臬子傳後》中有一段自敘:“予飲酒終日,不過五合,天下之不能飲,無在予下者,然喜人飲酒,見客舉杯徐引,則餘胸中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適之味,乃過於客,閒居未嘗一日無客,客至則未嘗不置酒,天下之好飲,亦無在予上者。”這是很有趣的自白,他的酒量不大,但卻善於玩味酒的意趣。蘇軾的許多詩作名篇,都是酒後之作,大家耳熟能詳的當是“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黃庭堅曾為其畫題詩云:“東坡老人翰林公,醉時吐出胸中墨。”他作書畫前必須飲酒,曾說“吾酒後乘興作數十字,覺氣拂拂從十指中出也。”他在《答錢穆父詩》書後自題“醉書”兩字,他常酒後在其書齋墨妙亭練字,時有佳作,便欣喜若狂。
▲趙孟頫《望江南淨土詞》
趙孟頫
趙孟頫是元代大書法家,其書法圓轉遒麗,世稱“趙體”。當時向其求字的人很多,他專挑了一些自己喜歡的文章、詞句,錄寫後相贈,其中寫得最多的是竹林七賢之一劉伶的《酒德頌》。據說,趙孟頫往返於京城與蘇杭之間必在揚州停留。當時揚州城裡有個姓趙的商人,富甲一方,喜歡招待客人。他有一名為“明月樓”的酒樓,不少文人墨客在聚餐酒樓時留下為灑樓題寫的春聯,但都沒有令他滿意的。一天,趙孟頫路過揚州,主人知道後,把他迎接到明月樓上,用豐盛的酒席款待他。當酒喝到一半時,主人拿出紙和筆請求趙孟頫寫春聯。趙孟頫一時興起,提筆寫道:“春風閬苑三千客,明月揚州第一樓。”主人得到如此佳句,非常高興,把喝酒的器具全部撤下並打包贈送給趙孟頫。
▲祝枝山《草書古詩帖》
祝枝山
明代書法家祝枝山,與唐伯虎、文徵明、徐禎卿並稱“江南四大才子”。他為人頑世自放,生性詼諧,縱情於酒。在民間流傳著“祝枝山闖酒席”的故事。一天,唐伯虎與文徵明躲在一處飲酒,不料被祝枝山得知,急忙趕到大嚷:“今朝口福好,不請我自到。”說罷,坐下便要吃酒。唐伯虎向文徵明眨眨眼,然後對祝說:“今天我們吃酒,有個規矩,須即景吟詩一首作為謎面,打一昆蟲名,否則不準吃。”祝枝山笑笑說:“好吧,你們先說。”唐伯虎便吟道:“菜餚香,老酒醇,不喚自來是此君,不怕別人來嫌惡,撞來席上自營營”(謎底為蒼蠅)。文徵明接著說:“華燈明,喜盈盈,不喚自來是此君,吃人嘴臉生來厭,空腹貪圖亂鑽營”(謎底為蚊子)。祝枝山聽了,知道他們挖苦自己不請自到吃白食,但卻假裝不懂,便也吟了一首:“來得巧,正逢時,勸君莫怪盤中食,此公滿腹錦繡才,不讓吃喝哪來詩?”(詩與絲諧音,謎底為蠶)。吟罷,三人相視大笑,開懷暢飲,直吃到酩酊大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