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一提到“送花”這種行為,就會聽到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聲音——實在不覺得送一把植物生殖器的行為有什麼浪漫可言。即使像我這樣很喜歡花的人,好像也無力給出有力的反駁。
把花朵定義為“植物生殖器”,這確實像是很酷很犀利的說法。如果這只是開玩笑也就罷了,如果你內心真的堅信如此,那麼恕我直言,這心態才是真的有點圖樣圖森破了。
要知道,“送花”這一行為如果真的只是“送一把植物生殖器”而已,早就在漫長的時光中,被我們的祖先毫不猶豫的淘汰了。甚至,它也許根本就不會在人類歷史上發生。
然而收到鮮花,大家還是會露出由衷的微笑
所以,某些不打算送花(甚至沒有人可以送花)的現代人,真的不打算了解一下“送花”背後那些強大的來龍去脈嗎?
字還不會寫,就會送花了
讓我們張開想象的翅膀,重塑一下一次送花的場景。那是11700年前的某個初夏,有一群生活在新月沃地的尼安德特人,他們當中不幸有幾位意外去世了。
雖然在上古時代,死亡也許本來就不算是什麼意外——但這一次,活著的小夥伴們似乎決定用某種更為鄭重的方式來埋葬他們:他們建造了一個(很簡單的)墓穴,然後採集了許多美麗清香的野花,包括薄荷、錦葵、矢車菊、葡萄風信子之類,把這些花兒鋪滿了逝者的身體周圍。
這並不只是一番想象而已。在伊拉克北部發掘的沙尼達爾洞穴(Cave Shanidar)中,考古發掘已經找到了足夠充分的線索,表明有那麼幾位原始人與花朵一起長眠千古的。雖然也有學者認為當時的情況可能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浪漫。
植物的存在或許並非人類有意為之,也可能是附近的齧齒類動物貯存種子和果實所導致的。但大部分研究人員和外界輿論都傾向於認為,這也許是世界上最早的“送花”行為之一。
無論一萬年前的真相如何,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早在連文字都還沒出現的古老歲月裡,人類的祖先就已經開始對鮮花表示興趣,並利用它作為示好的手段之一。
在各種最古老的文明記載中,鮮花從未闕如——古巴比倫的土豪國王送給妃子的禮物是一整座空中花園;古埃及的壁畫上一次次描繪著手執鮮花的人像輪廓;
古希臘的神話和史詩中,總有被鮮花加冕的詩人/戰士,或因為被鮮花誘惑而誤入歧途的少女(沒錯我說的就是被宙斯勾引的歐羅巴);而在中國,《詩經》裡則留下了“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的句子。
一切的一切,無不昭示著鮮花與人類息息相關的命運。
為什麼是花?
也許你要問,示好的載體可以有很多選擇,黃金、鑽石、瑪瑙莫不如此,但為什麼是花呢?
喜歡以漂亮的東西為自己進行裝飾,這確實是人類所存在的天性之一。而在早期的人類社會中,能接觸到的“漂亮東西”也實在是比較有限:除了鮮花,也許就只剩下漂亮的礦石,或是動物身上的毛皮和骨架了。
然而比起挖掘、打磨一塊礦石,或是狩獵一隻飛禽走獸,採摘鮮花可實在算是個非常輕鬆的過程。甚至部分鮮花所代表的植物還具有一定的療愈作用,香味又可以掩蓋屍體、排洩物和腐爛食物的臭味,簡直是一舉多得。
當然,鮮花也並不是完全沒有缺點的東西。
一方面它們難以儲存、容易枯萎;
另一方面,對上古時代的人們來說,採摘鮮花多少也要付出點代價,比如放棄即將到來的果實和種子很可能是人類同樣需要的生產資料之一。
然而根據著名的社會和人類學家傑克·古迪(Jack Goody)在其著作《花之文化》(The Culture of Flowers)中所分析的,正是因為這樣的“難以持久”和“需要付出代價來獲得”,使得鮮花不同於常見的葉片和最終形態的果實,而是和珍稀的礦石、需要冒著生命危險取得的動物皮毛一樣,獲得了更加接近某種奢侈品的概念。
也就是說,只有在物質資料相對有保障的情況下,花才能作為一個獨立的事物被應用於人類的生活中,並作為提供精神愉悅的角色而得到大家喜愛。
這也是為什麼在絕大多數人類文明發展的初期,鮮花往往是貴族和統治階級才享用的特殊待遇;而同樣是栽培植物,鮮花類的栽培歷史卻比作物類要晚了許多年。畢竟要先填飽肚子,才有資格考慮裝飾品的批次化生產啊。
不過到了今天,鮮切花已經成為了很多地區的支柱性產
這樣一來,鮮花就成為了一種具有雙重屬性的產品。既擁有源自大自然,代表人類天性的“自然屬性”,也擁有代表奢侈品、有限物質資料的“社會屬性”。加之花朵種類繁多,分佈廣泛,獲取的途徑相對簡單,當然也就成為人類獲取精神審美需求時的最佳選擇之一。
不能說的秘密,由花朵傳遞
如果說在人類文明的早期,贈送鮮花這一行為可能只是單純的想法,只是想要把美麗又珍貴的東西送給你,作為我的一點心意。那麼發展至後世,它則有了更細化的門類和一些約定俗成的規矩。
現代送花習俗的奠定一般認為是在19世紀的歐洲。
這一現象的出現,一方面得益於18世紀的植物學大流行和異域花卉大規模傳入,另一方面,也是出於當時人們的情感需求——對於那個年代的年輕男女(尤其是女性)來說,公開、直接表達情感被認為是一件有失禮數的事情。
於是一系列精心搭配的小花束(tussie-mussie)應運而生:既可作為閒情逸致的消遣裝飾,又攜帶著當時最流行的“花語,成為戀人們用來秘密傳情達意的真愛利器。
說起來,如今為了送什麼花而苦惱的各位真該穿越到三百年前的英國或法國去看一看。那時候,無論表白失戀,還是求婚交朋友,都有一系列的指定花材要求,若是一個不小心送錯了,不但要貽笑大方,說不定還會斷送一生的幸福……
維多利亞時代兼有傳話功能的小花束。送花者一般會根據當時詩人/作家編造的花語讀物進行花材搭配,輔以形狀精緻小巧的容器。事實上這些花語並無任何科學根據可言,故而在維多利亞時代之後也逐漸式微。
贈人鮮花,並非空歡喜
如果你是一個活在當下,對過往歷史完全無感的人,也仍有更多證據可以表明,送花仍然是很有必要的一個行為哦。
雖然花店裡的鮮花好像都只是為了滿足人們的視覺消費而已,但近年來卻有越來越多的科學研究指出,植物生殖器帶來的歡喜是切實存在的。
在同樣的外部環境下,鮮花的存在會讓女性對身邊的男性更容易抱有好感,就連“要電話”這樣的行為也會因為鮮花的助力而提高成功率。
有的時候,一朵鮮花更勝千言萬語
而哈佛大學醫學院附屬麻省總醫院(Massachusetts General Hospital and Harvard Medical School,這名字真是長啊……)的南希·伊特考夫(Nancy Etcoff)在進行了一系列相關實驗後,也認為在居室內擺放鮮花會對人體精神狀態帶來顯著可見的正面影響,而收到鮮花這一行為也會充分激發人們內心的愉悅和幸福感。
羅格斯大學(Rutgers University)的心理學教授Jeannette Haviland-Jones發起的一項實驗中也得到了同樣的結論。研究者們選擇了價值相當的裝飾蠟燭、果籃、鮮花花束作為三種禮物,向完全不知情的參與者們隨機派發其中的一種。
人們收到禮物時的面部表情隨即被記錄下來並進行專業分析,得到的卻是連Jeannette自己都倍感驚異的結果。幾乎所有收到鮮花的人都露出了標誌性的“杜徹尼微笑”——真正發自內心的歡樂微笑,而收到蠟燭和果籃的人們卻並未展現出如此一致的積極反響。
這一影響甚至持續到三天之後。比起蠟燭組和果籃組,鮮花組的成員們仍表現出了更為幸福愉快的精神狀態。按照Jeannette自己的說法,這絕不只是因為人們在社交習俗的薰陶下被訓練得更喜歡鮮花而已。
結語
無論是重重時光的打磨,還是定型定量的科學分析,我們都有充足理由相信:“送花“確實是人類社交生活中至關重要的環節之一。
即使在有很多更時尚、更實用的禮物可供選擇的今天,這一行為依舊不會被淘汰或取代,因為它仍代表著人類最初也最根深蒂固的某部分天性——對美的嚮往,對感情的寄託,對珍貴之物的愛護,對轉瞬即逝時光的留戀,對一群長久與我們共存的生靈的惺惺相惜。
正如Jeannette的丈夫,生物學家 Terry McGuire所言,“這給了我靈感:也許我們真的已經處於某種形式的協同進化中。我們從承認花朵的存在,到愛上它們,珍惜它們,為它們創造更好的生存環境;於是它們也給予我們一些東西作為回報:比如,讓我們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