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捲全球的新冠疫情讓我們深刻體會到全球協作的重要性。WHO作為全球健康和衛生領域最重要的國際機構,是人類抵禦疫情、守護健康的最關鍵公共物品。這次疫情還給世界一個全新認識,那就是以網際網路為基礎的數字空間已經是人類生活和生存的主導性空間,但還沒有一個類似WHO這樣的全球協調與組織機構。網路攻擊、網路犯罪、虛假新聞、“資訊疫情”以及數字鴻溝等問題的應對和處理,目前都處於缺乏全球性整體協調、共同建章立制、共同應對的失序狀態。
目前網際網路相關的國際機構也有不少,但總體而言,處於嚴重碎片化的局面,現有機制不足以應對全球性的重大網路事件,對於日益嚴重的數字鴻溝問題也有心無力。網際網路領域全球性機構的缺失有著其內在和歷史因素。網際網路是一個去中心網路,在開放的標準、開放的架構以及開放的文化和價值觀下,它一直是自然生長、自主蔓延,在沒有中心機構的控制和協調下,生成今天巨大的“網中之網”。而且更大的奇蹟是,誕生51年的網際網路迄今沒有出現一次全球性崩潰。
當然,歷史不能代表現在,更不能代表未來。今天人類社會已經高度依賴網際網路。數字鴻溝問題也趨於嚴重。目前,全球93%的人口已經生活在移動寬頻或網際網路服務的實際覆蓋範圍內。然而,網際網路的普及率依然只有53.6%,其中最不發達國家的普及率只有19%,而美國的普及率已經接近90%。根據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2030年要實現全球所有人上網、世界互聯互通的目標。但是,為全球尚未上網的剩餘人口實現互聯互通的成本在大幅提升。據估計,到2030年,整個非洲實現普遍、負擔得起和高質量的網際網路接入費用高達1000億美元。更嚴峻的是,非洲目前有近1/3人連電都用不上。消除數字鴻溝,進入真正的攻堅戰,觸及更深層次的發展問題。
無論是現實空間還是數字空間,都是人類不可或缺的生存空間,所以聯合國依然是擔當全球網際網路發展與治理最合適的機構,中國也歷來主張發揮聯合國在網際網路管理中的中心作用。但是,美國就一直反對聯合國在網際網路領域發揮主導作用,認為網際網路發展應該讓政府走開。一方面,它認為政府的介入會制約網際網路的創新;另一方面因為美國掌控網際網路的絕對主導權,所以它不樂意與其他國家更多分權。直到今天,這依然是制約聯合國在網際網路領域發揮作用的重要因素。事實上,現在我們面臨的最大挑戰,已經不是網際網路本身的問題,而是網際網路引發的各種社會問題正在全面衝擊社會治理、國家治理和全球治理。是時候讓主權國家迴歸網際網路治理的主導性地位。面臨網際網路的各種現實挑戰,無論是網路攻擊、網路犯罪,還是假新聞問題,都越來越陷入“議而不決,決而不行,行而不力”的失能境地。當然,無論是政府主導的多邊模式,還是非政府主導的多方模式,並不是對立的關係,而是互補互助,相輔相成。更何況,多方模式因為其開放性在探討問題與加強溝通方面,的確不可替代。
網際網路發展長期積累的赤字,已經逐漸演變成新的威脅與危機之源。去年底,美國發生歷史上最嚴重的SolarWinds駭客攻擊事件,而且駭客是從美國境內發動攻擊的。這一事件再次證明,即便網路安全方面實力獨絕天下的美國,缺乏全球性的協助,也難以真正控制與解決網路安全問題。
迄今為止,國際社會現有的碎片化治理機制,以及聯合國層面專案制、論壇形式或者設定個別崗位的網際網路機制,都遠不足以實質性推動數字鴻溝的解決,更難以應對不斷爆發的網際網路挑戰與危機。而且,必須超越技術層面,著眼生活、經濟、社會等層面,也就是數字時代人類更好安身立命的維度。世界主要大國是時候坐下來,在聯合國框架下真正構建一個“網路WHO”的主體平臺,並帶動現有平臺的效能,更好地統籌全球網際網路的規範和管理了。由於網際網路本身的複雜性,世界各國可以先抓大放小,求同存異。借鑑醫療保健、氣候危機、消除貧困以及可持續發展目標方面的努力,更大力度地解決數字鴻溝、AI倫理、網路恐怖主義、網路犯罪、“資訊疫情”和網路空間國家行為規範等容易達成共識的問題。(作者是浙江大學社會治理研究院首席專家,全球網際網路口述歷史(OHI)發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