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商品是Z世代閒置交易的重要品類。交易,交流,交情,三者融為一體。圖為年輕人在逛二次元商品展臺。受訪者供圖
陳杰與他的再生藝術裝置。越來越多年輕人,熱衷於舊物改造,將浪費變消費。受訪者供圖
9月11日,中國女排主攻手朱婷在北京朝陽體育館與來自中國和土耳其的兩名球迷進行了“技能”交換活動。朱婷向兩名球迷傳授排球基本技術,兩名球迷則為朱婷傳授常用土耳其語,並介紹土耳其風俗文化。日前,即將加盟土耳其女子排球聯賽瓦基弗銀行俱樂部的朱婷在阿里巴巴旗下閒置交易社群“閒魚”釋出訊息,稱希望能夠了解土耳其語言和美食文化,得到來自土耳其和中國的兩名球迷的響應,雙方就此舉行了技能“交換”活動。新華社記者郭求達攝
5月13日,新疆師範大學舉辦“閒魚巴扎”,來自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大學生變身“攤主”,或叫賣民族特色美食、手工藝品、樂器等,或出售自己的文創產品和畢業閒置物品,在互通物品的同時,增進互相瞭解,體會“分享經濟”帶來的快樂。新華社記者王菲攝
新華社北京12月2日電(記者周蕊)12月2日,《新華每日電訊》刊載題為《浪費如何變成消費:閒置經濟,站在新起點》的報道。
95後小林將一隻裱好的iPhone5掛上閒魚,定價120元。將舊手機零部件拆下,裝裱好後再出售,成為許多年輕人的風尚。
舊手機何去何從,是一個問題。有資料顯示,2015年至2019年,中國總共生產了94億部手機。有的過時了,但很多沒有,更多藏在抽屜裡。
放眼鄰國日本,閒置手機也有新故事。為了迎接東京奧運會,日本最大的電信運營商都科摩公司(NTT Docomo)回收了621萬部手機,日本獎牌製作團隊從中提純了32公斤黃金,3.5噸銀和2.2噸銅。從舊手機裡提煉真金做獎牌,這在奧運史上是首次。
兩個手機,提供兩個觀測視角:向左看,還有巨量的閒置物品沒有進入流通;向右看,閒置物品的價值還有很大的挖掘空間。
(小標題)閒置經濟是真正的共享經濟
十年前,宜家在瑞典推出共享模式的網路平臺,允許客戶在平臺轉賣用過的宜家產品。這給那些愛宜家但囊中羞澀的人一種新的選擇。
價效比,當然重要。幾天前,一位網友寫文章稱,廣東英德的鄉村臨聘教師要買他的閒置,一句話感動到他:“兩個學校合併在一起,孩子多了,學校裡僅有的一個電子琴不夠用,自己只能自費買個二手琴,給孩子們上學用。”
汝之閒置,彼之珍藏。“閒置經濟”這四個字要拆開來看。“閒置”是指消費剩餘,無論是時間、物品還是知識,有盈餘才可能分享;“經濟”則指向交易,意味著每個人對物品效用的評價可能有霄壤之別。
今年5月,阿里巴巴公佈的2020年財報中,閒魚年成交額已突破2000億元。在這個平臺上,一年共交易40萬臺閒置Kindle,成了國內最大的Kindle流通市場。今年4月,二次元線上賣家數同比增長76.2%,JK、洛麗塔、盲盒等商品交易火爆,閒魚晉升國內最大的二次元二級市場。
最近,閒魚還公佈了這樣一組有趣數字:平臺上在售的愛馬仕包與愛瑪電動車數量差不多;嬰兒車的數量和大貨車的數量接近;三四線城市的發展速度超過了一二線。閒置經濟消費者群體,比一般人想得要寬,五環外的消費動能強勁。
從改革開放四十多年的發展歷程看,走出物質極度匱乏,公眾消費理念的變遷顯而易見。Z世代買二手球鞋、盲盒,舊物成了寶貝;白領階層買廉價嬰兒床,轉賣囤多了的紙尿褲;母嬰二手、二手車、二手服務、二手手機都是千億元以上的市場。
從阿里內部視角看,新與舊,也沒有天然鴻溝。在平臺上,天貓、淘寶、閒魚互相打通。越來越多年輕人擁抱新品也不拒絕二手。“雙11”之前,他們自稱“吃土少年”;“雙11”之後,則出掉閒置物成為“回血青年”。
從全球視角看,中國的閒置市場也站在領先地位。2020年,以二手經濟聞名的日本,最大二手交易平臺Mercari 國內業務交易額是6257億日元(393億元人民幣);有報告顯示,預計2020年中國閒置市場規模可達到1萬億元。
閒置經濟的本質是一種存量經濟,是對物品不同生命階段的共享。而在國內共享經濟從漲潮、退潮再到趨於理性的過程中,全社會也在形成一種共識:共享的本質,不是刻意創造閒置,而是合理消化閒置,是將有限資源服務於更多群體。
有研究認為,今天消費品的平均使用壽命遠遠低於其設計壽命。同濟大學可持續發展與管理研究所所長諸大建教授認為,閒置經濟是名副其實的共享經濟。兩年前,他閱讀《第四消費時代》一書後,寫下這樣一段思考:
“中國2015年進入了第四消費階段,從提高資源生產率到控制物質消耗總量,出現了分享出行與分享住房……如果改革開放前40年是追隨美國式的物品擁有發展外圍郊區,未來的30年就應該是物品分享發展城市叢集。”
(小標題)“信任”是開啟閒置交易的鑰匙
當然,閒置交易並非沒有門檻,尤其是對於非標準品而言,要實現省心賣與放心買,都不容易。
1970年以來,一代代受過教育的經濟學專業學生,被問及最喜歡的經濟學文章,往往會不假思索地說,是喬治·阿克洛夫的論文《“檸檬”市場》(1970年發表)。阿克洛夫因為對二手市場的洞見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他認為:在傳統二手市場中,賣方會傾向於隱藏資訊,而這會破壞交易達成,導致市場萎縮甚至消失。
信任,是閒置交易的命門。2019年騰訊研究院在一份研究報告中稱,對於重資產和高價值訴求的交易領域,平臺更加深度地介入,提供質量檢測,提供信任背書,成為趨勢。
在今年閒魚品牌戰略升級會上,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湯興說,今年閒魚品牌升級的一切行動,都是圍繞提升信任展開的。
在交易領域推出“無憂購”,這被認為是提供一種“信任交易”服務。具體來說,無憂購是一套由服務商提供回收、鑑定服務,平臺嚴把質量關、客服關的全方位服務體系。使用者能以二手價享受新品服務,“信任交易”得以提升。
閒魚運營與市場總監靳科坦言,“無憂購”向3C數碼、奢侈品、潮鞋、潮玩進軍,一個重要背景,是國內的消費升級,在高價值品類上,純C2C交易不再完全滿足需求。
這番話不無道理。一年賣出1025萬單奢侈品,交易額總計達44.6億元;頂級潮玩比如一隻Bearbrick 1000%熊售價42萬元,二手交易中品質好貨的佔比大大提升了。這意味著:使用者既要一個自由市場,更要一個規範市場,不僅要平臺來撮合交易,更要平臺來擔保交易。
閒魚在社群領域推出會玩社群,這被認為是提升“信任關係”之舉。在熟人、半熟人場景下,交易能更快達成,這是常識。今年5月,閒魚曾經披露過一個交易資料:二次元商品退貨率約只有普通商品的一半,同好間的交易降低了交易摩擦。
目前看,C端使用者加強關係鏈主要有幾種模式:第三方平臺匯入社交關係鏈;基於興趣或LBS的社交關係鏈;網紅-粉絲社交關係鏈。
閒魚的會玩,主要是藉助達人創作內容,在非標品領域推介什麼是“好貨”,將什麼是好物的知識傳遞出去,以此提升社群信任關係,降低社群內部資訊不對稱,帶動閒置資源流動。
與此同時,閒魚還將拓展“新線下”,這被認為是“信任場域”的一次拓展。比起線上交易,線下交易最大特徵是可感可觸、就近直接。正如許多消費者習慣實地購買傢俱,買閒置,“看一看”還很關鍵,“摸一摸”依然重要,“聚一聚”也有意義,這成為閒魚做集市、小站、校園、基地的依據。
老齡化加劇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背景,老年人對於同城線下交易的需求就很強。回收舊衣舊書需要上門;奢侈品鑑定服務機構也要有線下實體。做好線下這個信任場,可以促進交易履約。
締造信任空間是多方面的。除了物品真實性、物品質量、安全風險還有個人隱私等問題。今年,閒魚展開專項治理行動,“以治理西湖一樣的決心”治理平臺問題,本質上也是要防止交易中的信任坍塌。
也正因此,在湯興看來,今天的閒置交易平臺,能夠提供的最大服務可能不再是一件具體商品,而是一個信用場。
從長遠來看,信任提升,仰仗技術提升。隨著大資料、人工智慧、區塊鏈等技術的落地,物品可追溯性可以大大提升。比如二手車,也正在研究如何透過區塊鏈技術實現記錄任何一次過戶、維修、保養等資料,形成基於二手車的大資料的透明、公開和公正的交易系統。
(小標題)深挖“浪費變消費”的社會價值
生活在浙江建德的陳杰,是一名“再生藝術家”。去年以來,他用廢舊縫紉機、修鞋機、磅秤等做了不少再生藝術裝置。別人眼中的廢鐵,他10元錢淘回來,不僅起死回生,還能賣出高價。在他啟發下,有使用者索性寄了舊車零部件給他,讓他代為改裝成一個燈。
這幾年來,國內迴圈經濟發展,有幾個很醒目的政策節點:支援共享經濟,提倡垃圾分類,倡議光碟行動。它們的一個共同特點,是圍繞衣食住行,是聚焦普羅大眾。
一個無閒置社會的建立,有賴諸多無閒置城市的實踐,而要誕生無閒置城市,往往需要無閒置小區先行,而這背後站著的是個體。在中國迴圈經濟協會常務副會長趙凱看來,閒置物品迴圈再利用是迴圈經濟的重要內容,由此產生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是不可估量的。
當然,只有個體理念覺醒也不夠。10月,《瞭望》雜誌做了一篇題為《教材浪費驚人》的報道。文章指出,二手教材面臨流通難題,核心困境是“存在產業鏈梗阻、供需匹配成本高、二手教材賣家或遭遇法律風險等堵點”。其實,除了交易成本,還有政策堵點。比如,對一些回收商家而言,閒置物品大多從民間個人手中回收得來,無進項發票,但是銷售要按全額徵稅。
這意味著,閒置交易平臺從一開始就面臨商業價值和社會價值的選擇。如果說3C數碼等高價值標品因為模式簡單,還有平臺湧入,要進入服裝等更多非標品類,則難免陷入“賺個吆喝”“交個朋友”的窘境。
2020年剛剛實現盈虧平衡,閒魚團隊自認為閒置交易“離錢比較近,離賺錢比較遠”。但從2018年起,除了C2C閒置交易,團隊促進了超過325萬用戶回收家中閒置舊衣,超過70萬用戶回收了圖書,大約150萬部手機和60萬件大家電得到了環保回收。換算成螞蟻森林能量,大約能解決16736畝荒漠化土地。
在今年烏鎮的世界網際網路大會上,阿里巴巴董事長張勇說:“建設健康平臺經濟不僅是國家的要求,也是每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的自我要求。”
今年11月初,北大光華任菲團隊在題為《閒魚APP:從浪費到消費,從閒餘到盈餘》報告中寫道:閒魚模式超越了經濟行為,演化為集物品交換、消費主張、契約精神、圈層社交、環保公益等價值於一身的新社會倫理,為當代社會生活留存了一個有代表性、高活躍度的樣本。
“有人在閒魚拍賣價值4億元的灣流飛機,有人用閒魚上淘來的零件拼飛機模擬駕駛艙,還有人在閒魚上幫人代摺紙飛機。”釋出會上,湯興的這句話,似乎指向要起飛的閒置經濟。
6年前,藝術家宋冬在英國倫敦的巴比肯中心舉辦“物盡其用”展覽,展示了母親50多年裡積攢下來的一萬多件日常用品。從省吃儉用型物盡其用,再到今天共享型的物盡其用,惜物的傳統沒有變,但新的消費行動在不斷鋪展開。
中國人歷來惜物,正所謂“一絲一縷恆念物力維艱”。只不過,經歷幾十年經濟高增長,伴隨物質財富迅速積累,人們習慣了消費上“追新”,國內閒置的產品有時超越想象,由此帶出諸多浪費問題。可喜的是,隨著綠色發展理念深入人心、共享經濟的普遍實踐,新的消費行動在誕生。許多人意識到:物品的價值不在沉睡而在流通;物品的使用可以比佔有更有價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