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遠川出海研究 (ID:aotekuaitan),作者:吳翠婷,編輯:戴老闆,題圖來自:視覺中國
馬斯克常在大洋彼岸成為座上賓,但在老家美國,卻不怎麼受白宮幹部待見。
2021年8月,拜登在白宮草坪上宣佈美國新能源汽車的“2030計劃”,一時媒體雲集無比熱鬧。拜登特意邀請了福特、通用、Stellantis等公司的老大,但唯獨沒邀請馬斯克——後者專門發了條推特吐槽:Seems odd that Tesla wasn’t invited。
接著在2022年3月,拜登發表國情諮文演講,大篇幅提到了新能源汽車行業,又重點表揚了福特和通用,但對特斯拉卻隻字未提。馬斯克聞訊後大怒,在發給CNBC的郵件中諷刺道:沒人看國情諮文。並在推特上評價拜登是“人形木偶”。
如此偏心,估計馬斯克也有話說:“美國電動車現在什麼水平,就這麼幾個廠家,你福特什麼的都在站C位,他能站嗎?站不了!沒這個能力知道嗎!電動車滲透率再下去要輸日本了,中國輸完輸日本,再輸印度,接下來沒人輸了。”
更猛的嘴仗還在後面。在剛剛過去的6月,馬斯克公開宣稱他對經濟有一種“超級糟糕的感覺”,並決定特斯拉裁員10%。拜登被記者問及此事,照老習慣先是表揚了福特和通用,然後狠狠地“祝福”道:“希望馬斯克的月球之旅一路順風。”
掌握最高權力的人和掌握最多財富的人相互攻擊,成了美國精英圈茶餘飯後的助興節目。白宮發言人將其定性為:“一位反勞工的億萬富翁,在尋找任何機會扼殺現代歷史上‘最親工會和最親工人’的總統。”有種洛克菲勒大戰列寧的感覺。
簡單總結,就是拜登雖然很擅長打牌,但似乎從來不屑於打馬斯克牌。
這些隔空罵戰,跟工會勢力和驢象之爭有關,但同時也折射出了一個事實:對於這麼一位幾乎用一己之力帶動電動車行業狂飆的馬某,其在“車輪上的國家”美國國內,反而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被眾星捧月,遠沒亨利·福特當年的地位。
而整個美國的新能源汽車行業,也是一個矛盾的存在:在生產端美國雖然引風氣之先,孵化出特斯拉這根獨苗,但在消費端卻是一塊難啃的骨頭,2021年美國新能源汽車銷量佔比約為4.4%,同期中國是14%,英國是20%,德國是26%。
美國2021年賣出了約1500萬輛汽車,只有65萬輛是電動車,而今年一季度在拜登吆喝油價飆漲的背景下,美國純電車銷量費了老鼻子勁才增長60%,而同期中國即使受到了疫情的嚴重影響,電動車銷量仍然增長了147%。
總統不待見馬斯克,老鄉們為什麼也拖馬斯克的後腿?
發展新能源汽車,對中美來說都有能源訴求,但在中國像是一個產業問題,在美國卻更像是一個政治問題:石油+美元不僅構築了皮卡+大House的“美式生活方式”,依附於石油之上錯綜複雜的利益團體,也牢牢綁住了新能源的手腳。
特斯拉在美國的衝塔物件,是一套花了百年時間構建的“能源生產-消費-文化”體系,圍繞著這個體系進行利益生產和分配。在過去百年裡,曾經不止一股力量向其發起過沖擊,但都被“我大美利堅自有國情在此”的空氣牆所阻擋。
那麼,利益集團如何影響美國新能源汽車市場的?對我們又有什麼啟示?這是本篇文章要解答的問題。
惹不起的百萬漕工
關於亨利·福特,有一個冷知識:他曾在愛迪生實驗室作為汽車工程師,專攻電動車的研發。
20世紀初美國的汽車市場“三足鼎立”。蒸汽車、電動車、燃油車分別佔40%、38%和22%。電動車優勢突出:比如不用換檔,沒有震動和汽油味,雖然一到冬天也會化身電動爹,但相比需要花45分鐘啟動的蒸汽車,並非毫無競爭力。
直到1908年,亨利·福特透過大規模流水線生產的T型車,把汽車價格從2000美元直接砍到300美元,成為了燃油車普及的里程碑事件,也徹底將電動車攔在了市場之外。不過作為曾經的電動車工程師,福特選擇燃油車的原因恐怕是很多人不知道的:
當時,給鉛酸電池充電的成本大約是每千瓦時20美分,而每加侖汽油只需5美分。如果要把汽車定位在大眾消費品,那麼不但生產成本要低,燃料也要足夠廉價。隨著T型車的普及,透過原油(開採)-鐵路(運輸)-汽車(使用)這個鏈條,美國一躍成為全球最大的石油生產國和消費國。
自此,石油的世紀拉開了大幕,美國的世紀隨之開始。
1914年一戰爆發時,由於機動裝備的引入,坦克、卡車和燃油船的數量成了決定戰場勝負的關鍵,也讓1917年美國的參戰顯得尤為重要——當時的美國,生產了全世界70%的石油。二戰期間,整個戰爭消耗的70億桶石油中,有60億都來自美國。無論是戰爭期間的戰略自由度,還是戰後以美元為核心的國際金融體系,背後的基石都是美國龐大的石油產量。
雖然美國一度也成為石油淨進口國,但它在產量上的比較優勢依然巨大:德國和日本石油產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石油對外依存度常年高居80%以上,中國也在去年達到了73%的歷史峰值。反倒是美國隨著頁岩油技術的成熟,石油產量重回全球第一,重新成為石油淨出口國。
石油所確立的不僅僅是美國的國際地位,也是支撐“美式生活方式”的核心因素之一。最典型的代表便是低油價:2021年10月,北京地區92號油價是7.04元/升,同期美國大約只有5.45元/升。從美國興起的“喝瓶裝水”,水瓶就是用石油製成的塑膠;在雪天也可以穿短袖的美式大House,有不小的比例需要取暖油來保暖,同樣離不開廉價的石油。
不過在過去一百年裡,這種“皮卡+大House”的生活並非沒有受到挑戰。
二戰期間,洛杉磯就曾出現過嚴重的霧霾,當地人一度認為是日本的“化學戰”,結果直到日本投降霧霾也沒有消失。五十年代,當地研究機構排除了化工廠、發電廠和煉油廠等一系列疑兇後,才發現霧霾的罪魁禍首是汽車尾氣。
與此同時,“溫室效應”也開始在科學監測上得到體現。1958年,美國一所海洋研究所在夏威夷建立了一座監測站,透過計算機建模分析監測到的資料,揭示了二氧化碳排放和全球氣溫上升之間的關聯。隨著研究深入,氣候變暖的“兇手”進一步明確:交通部門佔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的21%。
隨著“氣候變化論”興起,石油在民間的形象慢慢從英雄走向了反派。而更大的不安全感,來自“能源安全”的威脅。
第四次中東戰爭期間,為了打擊支援以色列的西方國家,歐佩克發起了石油禁運。之後短短三個月內,油價從每桶3美元漲到12美元。為了緩解石油緊缺,美國不得不出臺政策,禁止加油站週末賣油,又實施了汽油“單雙號限購”。堂堂產油大國居然會被人“卡脖子”,引起了美國政府的警覺。
1977年,以“心繫百姓疾苦”形象的新總統卡特上臺,打響了能源革命的第一槍:從我做起,用清潔的新能源,來代替石油。為了給太陽能造勢,卡特還專門在白宮的屋頂上裝上了太陽能電池板,搞了個新聞釋出會。
在釋出會現場,雄心勃勃的卡特表示,太陽能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偉大、最激動人心的冒險的一部分。”但事實上,這個造價28萬美元的太陽能系統,只能給樓下的餐廳和洗衣房燒熱水,離能源的“自主可控”差了十萬八千里。
對美國來說,無論是當年的太陽能,還是如今的電動車,它們面臨的最大阻力既不是自身的技術水平,也不是消費者的環保意識,而是一個依附於石油工業的龐大利益團體。
洗腦要從娃娃抓起
特朗普時代的美國有兩任國務卿,一位是蓬佩奧,另一位是他的前任雷克斯·蒂勒森(RexTillerson)。在進入特朗普政府之前,蒂勒森還有兩個身份:一個是石油公司埃克森美孚的CEO,一個是美國石油協會(API)的董事會成員。
API成立於一戰前後,前身是一個幫助美國保證石油供應的行業組織。一戰期間,這個組織和政府密切配合,對石油生產進行了控制,集中排程燃料油,還保持住了石油的價格穩定,可謂勞苦功高。
戰後,API繼續在產業和政府中發揮作用,不但一手推動了美國石油行業標準的訂立,也日益成為美國能源決策的智力來源。作為一家準政府機構,從1920年開始,有關美國石油消耗和庫存水平等重要資料,幾乎都是由API提供給美國政府的。
但蒂勒森同志的經歷告訴我們,這個協會從來不是中立的:其董事會一直由石油行業的重量級人物主導,辦公地點也經常會搬到華盛頓。不難想象,當美國人民開始出現“想和石油分手”的苗頭時,API作為石油行業的代言人,會當仁不讓地站出來,挽回這段愛。
從1940年開始,深諳“從娃娃抓起”的API就把中小學生作為了主要的“宣傳物件”。俄克拉荷馬州能源委員會曾製作過一本名叫《彼得石油大噩夢》的繪本故事:故事裡的彼得一早醒來,發現自己的牙刷、安全帽甚至腳踏車上的輪胎都不見了。然後彼得意識到,這些都是石油副產品,自己的生活離不開石油。
這本小冊子裡的故事來自一部電影,而電影的製作方也是API。60年代,API還開發過一檔名叫“魔術桶”的電視節目,節目的形式是展現“化學實驗”的神奇,但實際目的其實是宣傳石化產品氟利昂。
到了60年代,API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溫室效應理論。於是,API發起了一個名叫“全球氣候聯盟”的組織。這個組織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年投入幾百萬美元蒐集各種證據,證明氣候危機是一場騙局。特朗普退出《巴黎協定》的依據之一,就是API資助出臺的一份研究報告。
2013年,美國一項民調顯示,有近40%的人相信,“氣候變化論”是邪惡力量對民眾生活進行干預控制的陰謀手段,API大力公關成果喜人。而產油大州的老百姓,更是深深相信石油產業的衰落,是自己貧困生活的開端。
有財大氣粗的石油巨頭輸血,API的影響力不斷強化,最終將手伸向了華盛頓。在華盛頓,有一條著名的“K街”,這條街上駐紮著各行各業的政治遊說公司,儼然已經成為一種特色產業。在美國,企業或行業協會可以合法的僱傭“說客”,和政府官員和議員進行“溝通”。像API以及石油公司這樣的金主,是這條街的常客。
2001年,曾經受僱於API的職業說客菲利普·庫尼加入了布什政府,擔任白宮環境質量委員會的主管。此後幾年,白宮的多份氣候研究報告中,都留下了庫尼“潤色”的痕跡:比如將“把氣候變化歸為生態問題的原因‘比較難’”改成了“極端難”,在對溫室效應表達懷疑的結論前加上“肯定”“顯然”等等。
庫尼的行為在2005年被《紐約時報》曝光,之後庫尼辭去了政府職務,扭頭加入了埃克森美孚。在特朗普退出《巴黎協定》之前,API取得的最大戰果就是在布什政府期間,讓美國退出了《京都議定書》。
布什政府與石油的關係遠不止於此,布什家族本身在石油產業盤根錯節,副總統切尼也是石油商,國務卿賴斯是雪佛龍石油公司董事,甚至擁有一艘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油輪。有人戲稱,“布什政府血管中流動的是石油,排出的是二氧化碳”[3]。
因此在美國,石油與新型能源絕不僅僅是一個工業領域的路線問題,而是一個事關立場、選票與政策制定的政治風向標。
渾身油汙的共和黨
2020年,距離總統大選還有不到三週時,美國爆發了一場“豔照門”:拜登的兒子亨特修電腦的時候,不小心暴露了硬盤裡的內容。硬盤裡的亨特老師,是多個愛情動作片的男一號。
一年後,紐約時報又挖出了一個大新聞:亨特老師不但情場得意,其建立的一家投資公司曾作為掮客,幫一家中國公司撮合了一筆10億美元的鈷礦收購交易。鈷礦作為動力電池的關鍵原材料,一直被美國列入“關鍵礦產資源”,事關“國家安全”。
“拜登兒子”“鈷礦”“中國”“新能源車”幾個關鍵詞湊在一塊,經過右翼媒體的添油加醋,變成了“拜登資助中國新能源車”。
時值拜登政府決定暫停水域的油氣鑽探,臨近墨西哥灣的路易斯安那州帶頭反對。當地共和黨議員Stephen Scalise率先貼大字報,稱“海上鑽井行業在路易斯安那州支援著9萬多個工作崗位,每年能貢獻67億美元的稅收,是沿海颶風保護專案的重要資金來源。”
除了路易斯安那,諸如得克薩斯、北達科他和科羅拉多這樣的產油州,往往都是共和黨的鐵票倉。對於共和黨州議員來說,要保住自己的選票,就要保住產油州的工作崗位;要保住工作崗位,就要保住“企業在政治上發言的權利”。
絕大多數共和黨議員背後都有油氣產業的捐款支撐,僅2019、2020兩年,Scalise就從油氣行業獲得了超過75萬美元的政治捐款。據統計,自1990年以來,油氣產業一共為兩黨捐獻了約8億美元的競選資金,其中80%流向了共和黨。
有這樣一層背景,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很多油汽建設專案會成為兩黨之間漫長的拉鋸戰:比如產油大州北達科他的KeystoneXL石油管道專案,從小布什時期開始立項,被石油企業給予厚望,但由於管道經過了原住民聚居區,遭到當地印第安部落的強烈反對,在奧巴馬任期內一直沒被批准。
2016年,特朗普上臺後不到兩個月就批准了這個專案。這背後的原因有一個明顯原因:埃克森美孚給特朗普的競選捐了至少幾十萬美金。但還有一個不那麼明顯的原因:能從這個專案裡直接受益的北達科他州的石油管道運營商公司,有特朗普本人的股份。
在共和黨的理念裡,石油工業的強大,會增強美國對抗伊朗、俄羅斯和委內瑞拉等石油國家的相對實力。在國際油價高漲時,本土石油生產能夠幫助美國製造商降低能源成本,並吸引能源密集型的產業來到美國投資,使遷移到亞洲的製造業崗位迴歸美國。因此,美國非但不應該推廣新能源,反而應該擴大油氣鑽探、頁岩油以及煤炭開採。
利益和理念的驅動下,共和黨政府任期內批准開發的石油專案越來越多。小布什政府退出了《京都議定書》,解除了老布什親自發布的近海石油開採禁令,即使到了2008年大選結束後最後的總統任期,還批准了橫跨數州、面積近8000平方公里的油頁岩礦床開發。
之後的特朗普直接放開了在北極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的油氣鑽探,在他的任期內,白宮提議終止了對電動車消費者的7500美元稅收抵免。
在被石油公司和油氣產業工人大肆擁戴的同時,小布什和特朗普也是民主黨與形形色色的環保組織口誅筆伐的物件。但石油產業龐大的就業規模、隨之而生的利益集團以及與政治的深度繫結,促成了石油在美國政治中強大的影響力。
相比“清潔能源”和“環境保護”這些理由,顯然是“稅收”和“就業”的政治號召力更強。但當新能源車開始大範圍普及後,站在石油對立面的民主黨有了一個更實際的理由:中國和歐洲的電動車市場,已經超過了美國。
“既要又要”的民主黨
民主黨對電動車的關心,不僅僅在於美國有沒有特斯拉。
美國的50個州里,有些是“化石能源淨出口州”,比如得克薩斯和北達科他;有些則是“淨進口州”,比如加州、紐約和馬薩諸塞,後者在經濟上並不依賴石油,選民也會關注氣候變化議題,這些地方往往是民主黨的大本營。
另一方面,相位元斯拉的成功,民主黨更看重的是能否在美國創造一個龐大的電動車消費市場,既實現自己設定的碳中和目標,也能刺激本國的傳統車企“電動化”——一旦傳統車企失去競爭力,很可能牽連幾十萬產業工人,而他們所在的選區往往是決定大選走向的關鍵選區。
具體措施上,民主黨也有中國和歐洲現成的作業可以抄:補貼。
上任第一天,拜登就提出的“公車採購”全部變成電動車。之後民主黨內又擬了兩個法案,一個是要對電動車產業給予1740億美元的刺激政策,用來補貼消費和建設充電樁等等;一個是向電動車消費者發放最高12500美元的稅收優惠。
但在美國,新能源的補貼政策會遇到一個“美國特色”問題:燃油車也有補貼。
長期以來,美國對石化行業的政策傾斜創造了一個獨特的現象,即美國石油業有非常多隱性的補貼政策,首當其衝的便是汽油的低稅率。
國內曾有研究機構調研過汽油稅收佔最終零售價格的比例,美國是11%。在中國,這個數字是30%,日本是39%,德國是57%。全美暢銷車型前十的榜單中,至少有一半是SUV,“美國五菱宏光”福特F-150,車型是更耗油的皮卡。這些現象背後,本質上都是低廉的油價。
一旦取消稅收優惠、收縮石油開採許可,最終導向的結果便是油價上漲。能源支出又是美國普通家庭最大開支項之一,加上2021年的嚴重通脹,受影響最大的不是石油巨頭,反而是以中產家庭和有色人種為代表的民主黨鐵票倉。
所以,“取消石油補貼”成了一項投鼠忌器的操作:不取消,新能源車就算有補貼,使用成本也很難取得優勢;取消補貼,與號稱要“重振藍領和中產”、“代表有色人種權益”的民主黨口號並不相符。
而民主黨來勢洶洶的補貼政策,在美國的政治環境下也很難推行:第一項“公車採購”命令出臺後沒多久,美國郵政部帶頭打臉,在其新採購的公車裡只有10%是電動車。這位特朗普任命的郵政部長理由也很充分:電動車比燃油車貴,買電動車要先給財政撥款。
另外兩個刺激法案也倍受挫折。第一項1740億美元的刺激計劃,在共和黨的輪番阻撓之下不斷縮水,最後只剩下150億美元。第二項12500美元的稅收優惠,情況更加複雜。
這項政策包含一個重要細節:12500美元的補貼裡,有4500美元是補給“有工會的車企”生產的電動車。所謂“有工會”,本質上指的是“由美國企業的美國工人生產”。雖然民主黨意在貼合“重振美國製造業”的政治主張,但也把美國電動車市場最重要的兩個玩家——特斯拉和豐田攔在了外面。
最終,能享受這4500美元補貼的車企精準鎖定在三家企業,也是為拜登2030計劃站臺的企業:通用、福特、Stellantis。
由於爭議太大,這項法案在民主黨內部都出現了分歧。2021年底,弗吉尼亞州參議員Joseph Manchin公開表示,不會對法案投贊成票。有意思的是,當時Manchin正在出席豐田在西弗吉尼亞零部件廠的公開活動。另一個細節是,Manchin每年能從煤炭行業獲取50萬美元的收入,他也是民主黨內少數獲得油汽產業政治捐款的人。
一方面,民主黨的施政目標太多,既要大力推廣新能源,又要照顧少數族裔利益,還要重振美國製造業,在很多政策議題上互相掣肘。而在缺少通產省和發改委這種強力部門的情況下,美國獨特的兩黨政治和政治獻金體系,又會極大干擾產業政策的施行。
比如每當民主黨提出新能源法案,共和黨就會掏出“破壞市場公平競爭”和“保護美國石油產業工人”兩大法寶。對“氣候問題”的看法變得和反對墮胎一樣,逐漸成了兩黨的“核心身份問題”,難以找到任何共識。歐洲大陸雖然也有選票政治,但比例代表制度意味著執政聯盟勢必在一些問題上達成妥協和共識。
另一方面,在美國屹立百年的石油產業依然深刻地影響著美國政治,即使美國石油資源豐富,也不代表每個州的石油都豐富。即使美國有特斯拉,不代表每個州都有特斯拉。這些整體之下的個體,有他們的私心、慾望和訴求。在以選票為導向的機制下,所有訴求都被無限放大,致使每一個前進的步伐,背後都拖著沉重的鐐銬。
而規模龐大的石油產業也在實質上讓美國人享受了廉價的石油供應,美國老百姓現在依然認為:“也許全球變暖是真實的,但不值得為此犧牲我的SUV。”
美國掉隊了嗎?
當資本市場大多數公司還在艱難爬坑時,比亞迪在上週突破萬億市值,站上了全球汽車公司No.3的位置。
“萬億”是一個自帶傳播流量的詞彙,它意味著一種用貨幣流動性堆砌起來的肌肉感,輸出了一種利維坦式的龐然。比亞迪的逆勢衝線是自“寧王”崛起後,又一個標誌性事件。它在中美新能源博弈的棋盤上,給中國隊增添了幾分籌碼。
而此次比亞迪大漲,據傳是因為向特斯拉提供電池。這側面鞏固了一個論斷——中美新能源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是真正的產業鏈競爭和合作,而不是“美國向我們輸送了馬斯克,我們向美國輸送了賈躍亭”這麼簡單。
其實,馬斯克曾經極為看不起比亞迪,曾經在採訪中直接噴道:“比亞迪是一家沒有技術,且車價對於產品而言太高的公司。”並數次露出嘲諷的笑容。但就像昔日看不順眼的敵人,可能轉眼間就成了勾肩搭背的朋友。
美國國內的新能源政治議題也一樣,它沒有絕對的立場,只有永恆的利益。
比如2019年還在嘲諷電動車續航差的特朗普,曾經一度想要取消掉美國的新能源購車補貼。但到了2020年,特朗普就改了口,不但在推特上盛讚馬斯克是個天才,還親自在白宮展示了一輛來自俄亥俄州生產的電動皮卡。
田納西州共和黨參議院布萊克,在2021年8月還投票反對1740億美元的電動車刺激法案,到了9月就改口。這當中主要的變化,是福特和SKI將在田納西投資56億美元,生產電動皮卡和動力電池,直接創造近6000個工作崗位。
變臉速度更快的是共和黨大佬、參議院議長麥康奈爾。2021年7月,他帶頭譴責民主黨“對化石燃料發動戰爭”。兩個月後,當福特宣佈在他的家鄉肯塔基洲建設新的電池工廠時,他立刻發表了一份宣告:“我為福特喝彩”。
麥康奈爾的夫人趙小蘭也不遑多讓。這位特朗普任命的交通部長,從政府辭職後,轉身加入了一家電動車充電公司。
因為電動車採用的零部件比燃油車少,因此產業鏈短很多,這也就意味著它能帶來的工作崗位更少。美國汽車的電氣化轉型,勢必會帶來汽車製造工人的失業。解決失業問題的一個辦法,是把電動車產業鏈的在上游也引進美國,但上游的電池生產和鋰鈷礦開採,則又會引發新的環保擔憂。
不難想象,每一個環節,都是新一輪的博弈。歷史的程序往往不是線性的。這當中一定會有糾纏、有反覆、有“創造性破壞”後的陣痛與修復。
而留給我們思考的問題是,無論是石油產業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還是選票體系下被政治化的能源議題,都沒有殺死美國在科技領域的創新能力。美國雖然在新能源車的消費市場裹足不前,但並不妨礙特斯拉在全球市場大殺四方。
即便面臨種種掣肘,美國在這場汽車工業的新一輪競賽上並沒有掉隊,反而仍然在引領行業的創新。馬斯克被拖住的可能是100條後腿,但只要“創新”這條前腿仍然粗壯,就能始終保持一夜之間顛覆對手優勢的能力。
中國新能源汽車行業長路未盡,我們切勿總是沉浸在“秦始皇摸電門——贏麻了”的快感之中。
參考材料
[1] 石油戰爭,威廉·恩道爾
[2] 石油、美元與霸權,江紅
[3] ElectricVehicle Sales Review Q3,PwC
[4] 布什政府的石油“基因”,人民網
[5] Partisanpolarization on climate change is worse than ever,VOX
[6] Here’swhy the GOP just loves fossil fuels,Christ
[7] Evaluatingelectric vehicle market growth across U.S. cities,ICCT
[8] USlags in electric vehicle sales despite Biden administration’s push,the Guadian
[9] DakotaAccess pipeline company and Donald Trump have close financial ties,the Guadian
[10] 9Key elements of Joe Biden's plan for a clean energy revolution, theWhite House
[11] ABrief History of Big Tax Breaks for Oil Companies,Mother Jones
[12] HowAmerican Oil Killed the Electric Car, Youtube
[13] TheHistory of Electric Vehicles 1841, Yout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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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的網約車安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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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進一步提升網約車的安全水平,《網約車出行安全問卷》從公眾關心的安全產品功能、防疫安全、司機安全駕駛等維度著手,瞭解公眾對網約車安全最真實的體感和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