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人類活動與氣候變化的關聯,嚴謹的科學家們往往使用保守措辭。但在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8月9日釋出的第六次氣候變化評估報告中,數百名頂級科學家史無前例地一致指出,人類活動與氣候危機之間有著“毫無疑問”的聯絡。全球氣候正在發生廣泛而快速的變化,其中有些變化是不可逆的。
這份長達3500頁的報告,是多國科學家近10年的研究成果。報告指出,人類活動已導致全球氣溫比前工業時代上升了1C°,現在正迅速逼近1.5C°——這是《巴黎氣候協議》制定的氣候警戒線。即便全球碳排放量從今天開始大幅下降,氣溫增幅仍然會一路突破1.5C°大關,過段時間才會停止攀升、掉頭下行。
氣候數值的細微波動,對全世界造成的影響也是重大的。自上世紀50年代以來,熱浪和暴雨變得越來越頻繁,強度也不斷突破極值,影響了歐洲、北美、非洲和亞洲大部分地區;過去每10年發生一次的乾旱,現在增加了70%;颶風發生的次數增加了66%。
未來還會更糟。以熱浪為例,過去每50年發生一次的極端熱浪,如今每10年就會發生一次;如果氣溫增幅達1.5C°,10年週期會縮短為5年;如果氣溫增幅超過4C°,那麼,人類每15個月就會經歷一次過去一輩子才經歷一兩次的氣候噩夢。氣候變化造成的影響遠不止熱浪——它讓冰川加速融化,抬高了海平面,降低了海水的酸鹼值和含氧量;它加劇區域內水迴圈,帶來更猛烈的降雨和更嚴重的乾旱。
多國發生極端天氣事件
近日在世界多國接連發生的極端天氣事件,印證了上述報告的論斷。
今年夏季,美國西部絕大部分地區都處於熱浪籠罩之下。熱浪讓空氣和地面變得極度乾旱,引發了加州史上最大的火災。山火燒了三週,吞噬了1800平方公里的山林,摧毀了400多座建築,造成20多人失蹤。根據加州消防局的記錄,該州史上最嚴重的10起火災中,有6起發生在2020年和2021年。這表明,極端天氣正讓災害發生頻率越來越高,危害也越來越大。
在歐洲,致命洪水剛剛退去,野火又開始肆虐。30年來最嚴重的熱浪席捲了希臘,45C°的高溫,讓希臘人引以為豪的珍稀原始松林變成了易燃易爆的“火藥桶”。希臘總理米佐塔基斯說,過去一週“希臘的各個角落”一共發生了586起火災。由於無力應對如此大規模的火情,希臘不得不向其他國家求援。
就連常年被寒冷籠罩的一些地區也在承受熱浪侵襲。據英國《衛報》報道,西伯利亞東部的雅庫特是俄羅斯最寒冷的地區之一,但現在,延續數週的野火已讓該地區340萬公頃的凍土層化為焦土。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衛星影象顯示,火勢越燒越旺,煙霧拖曳3000餘公里,在氣流推動下蜿蜒抵達北極上空,這種現象是“有記錄以來的第一次”。
應對極端天氣比減少碳排放更緊迫
設想一下,如果越來越頻繁的極端天氣在將來成為一種常態,我們熟悉的城市會變成什麼樣?
在極端高溫的炙烤中,公路路面會像液體一樣融化,火車鐵軌會像麵條一樣扭曲變形;海平面上升迫使越來越多生活在低海拔地區的人遷徙到其他地區,城市變得越來越擁擠;惡劣天氣導致能源供應系統無法穩定運轉,斷電、停水、停氣成為家常便飯;出行更頻繁地受到影響,道路被封閉,航班被叫停;越來越強的降雨不斷衝擊現有城市防汛系統,“洪澇”將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越來越熟悉的詞彙……
“世界經濟論壇”指出,目前人類應對全球危機的焦點,是透過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控制對氣候的影響,如何使社會免受日益頻繁的極端天氣帶來的破壞,仍然是個空白領域。實際上,學會與極端天氣相處,是比遏制全球氣候變化更迫在眉睫的課題。
為此,有專家提出了“氣候韌性城市”的概念。所謂“韌性城市”,是指其規劃、設計、建造和運營方式可以適應變化無常的氣候,能經受極端天氣造成的破壞或從中迅速恢復。在抵禦氣候變化負面影響的過程中,發揮最關鍵作用的是基礎設施。
有國家和地區在這方面作了嘗試。為防止高溫導致鐵軌變形,日本鐵路公司(JR)將其鐵軌的最高承受溫度標準從60C°提高到65C°,還研發了一種能檢測出潛在裂縫的維修車。中國香港經常受到熱帶氣旋的襲擊,為應對越來越頻繁的暴雨和次生災害,香港渠務署推出“海綿城市”排水系統,將龐大的排水隧道與蓄洪池相結合,增強了抵禦洪水的能力,大大減少了災害造成的傷亡和損失。
古人智慧值得借鑑
對於“韌性城市”的概念,華中科技大學建築與城市規劃學院教授萬豔華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採訪時表示,這更像一種應對氣候災害的綜合理論,目前還處於探討階段。“可以說,全球還沒有一個城市能達到‘安全城市’的理想標準。”他說。
萬豔華指出,對現有城市而言,保護“生命線系統”是應對極端天氣帶來的災害時最重要的任務。所謂“生命線系統”,包括給水排水、供電通訊、燃氣蒸汽等基礎設施,以及糧食和燃油等供應系統等。要提高城市抵禦極端天氣的能力,就必須保障“生命線系統”的正常運轉。
萬豔華談到,各級城市在規劃和建設的過程中,都有相應的國家標準作為依據。過去,大中城市建設的防汛標準是能抵禦“二十年一遇”或“十年一遇”的洪水,小城市的標準是“五年一遇”。如果按照抵禦“百年一遇”洪水的標準來修建小城市或乾旱城市,其投入產出比無疑是不經濟的,也沒有必要。然而,隨著近年來極端天氣的頻繁發生,我國也在不斷提高抵禦自然災害的標準。以武漢為例,過去按照“二十年一遇”的防洪標準進行城市建設,現在已經提高到了“百年一遇”。
萬豔華指出,極端天氣對城市的影響,主要表現在汛情和火災兩方面,“多雨要防洪災,久旱要防火災”。對於即將建設的商業區或居住區,他建議首先從選址入手,“搞清洪水路線、選擇較高的設防標準,這是一勞永逸的做法”。其次,在城市周圍設定蓄洪區,發生內澇後往城外引流。至於防火,與選址並沒有太大關係,“任何地方都可能發生火災”,關鍵是要選擇耐燒的建築材料,並按照相應消防標準規劃公共空間。
萬豔華認為,中國古人的智慧值得現代人借鑑。“所謂‘風水’一說,其實就包括了選址這一因素。此外,中國古代城市的排水都做得很好。以贛州為例,它雖然位於章江和貢江的交匯處,但由於地勢高、排水良好,很難被洪水淹沒。故宮的排水也做得很好。”
不過,提高災害防範標準,須以經濟實力為前提。據經合組織估計,為適應氣候變化的需求,在2016年至2030年間,全球每年需投入6.3萬億美元改進城市基礎設施。“提高標準看起來只是個數字,實際工程量和投入成本都會大大增加。”萬豔華說。
本報北京8月11日電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