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間,足球停擺。
大部分球員都消失在了公眾的視線範圍之內,一方面是因為在這段時間,足球變成了最不重要的事情之一,而另一方面,沒有了足球,這些球星也缺少了曝光的平臺。
不過,這並不包括巴洛特利。
在網上,他和老隊友們直播插科打諢,還和基耶利尼就他的自傳內容發生了一些小爭吵,在和馬特里的直播中,他直言在禁足令的初期,他過得很辛苦:
待在家裡的前三天我基本上是啃著紙板和牆皮挺過來的,因為我完全不會做飯。幸運的是,後來我找到了外賣。
有了外賣,疫情趨緩,巴洛特利也精神多了,這幾天他添了一個新紋身。
在自己的右眉上,他紋了一個短語:Black Power(黑色力量),透過社交媒體公之於眾的時候,他還在照片下方配了一句I cant breath!(我不能呼吸!)。
毫無疑問,這是在響應歐美地區的反種族歧視活動,以此來聲援慘遭暴力執法身亡的美國公民弗洛伊德。
其實說到種族歧視,巴洛特利一直都很有話說。
一直以來,在西歐國家中,義大利都是種族歧視的重災區,而巴洛特利從小到大,從還是一個懵懂的無知少年到為國家隊攻城拔寨的潛力新星,始終都無法擺脫種族歧視的陰霾。
即便是到了網上,他也無法躲過攻擊。早在2015年的一項統計顯示,巴洛特利在社交媒體上收到了超過4000條涉嫌種族歧視的評論和留言。
曬出單膝下跪的圖片,將頭像改為以身為黑人為傲,反種族歧視,他一直在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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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賽季意甲第11輪對陣維羅納,巴洛特利聽到了從看臺上傳來的猴子叫聲。
他將皮球踢向了看臺,然後向球員通道走去,在隊友和維羅納球員的勸慰下,巴洛特利才重新投入了比賽當中。
比賽結束之後,維羅納的主教練和主席都否認了看臺上有種族歧視行為的出現,只可惜,球迷們並沒有跟上隊形。維羅納的死忠球迷團體負責人盧卡斯-卡斯特利尼在接受《安莎社》採訪時,依然對巴洛特利發表了種族歧視的言論:
巴洛特利?他是個義大利人,因為他有義大利國籍,不過他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義大利人。
我們球隊裡面也有一個黑鬼,如果他進球,我們也會為他鼓掌。說黑鬼這個詞有什麼問題嗎?
過了一段時間,維羅納對做出種族歧視行為的球迷進行了處罰,間接承認了種族歧視行為在維羅納球迷群體的存在。
然而,這並不代表事情得以翻篇了。
之後對陣拉齊奧和都靈的比賽中,現場依然出現了種族歧視的言論和橫幅,甚至連巴洛特利所效力的佈雷西亞主席切諾利當被問到關於巴洛特利的問題時,說出了涉嫌種族歧視的言論:
他是個黑人,正在努力讓自己變白,但卻遇到了很多困難。我們不能指望某一位球員成為救世主。
隨後,佈雷西亞俱樂部發表公告澄清言論,而且切諾利也表示自己只是開了個玩笑,但巴洛特利依然受到了傷害。
種族歧視的問題,在義大利已經成為無法解決的頑疾。
根據歐盟基本人權委員會的調查資料顯示,義大利的種族歧視情況一直都非常嚴重,他們歧視黑人、東歐人、吉普賽人,歧視幾乎所有的外來族群。
維羅納主教練尤里奇在為自己的球迷開脫時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但有一句話他說得還是很準確的:
在義大利,人們會把所有問題都怪罪到外國人身上。
巴洛特利從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他的親生父母是來自迦納的移民,由於巴洛特利從小體弱多病,付不起醫藥費的父母就把他送到了佈雷西亞的巴洛特利家族。
在養父母家,他感受到了來自家庭的溫暖,但在位於義大利北部的佈雷西亞,巴洛特利的膚色讓他很快就成為了小朋友眼中的異類。
我在佈雷西亞成長,整個地區可能只有5個黑人小孩,所以我總感覺被大家遺忘。每當出現問題時,他們都認為是我的錯。我第一次遭遇種族歧視是在大概13、14歲的時候,他們在球場上喊著:Ohlook it is the nigger,Go back to your country(噢,看看這個黑鬼,快滾回你的國家)。
聽到這樣的話,感覺簡直是糟糕透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義大利對於外來移民的歧視是制度性的。
作為移民的後代,巴洛特利必須到了18歲才能拿到自己的義大利國籍,在政府門口一起排隊領取身份證明,這讓他感到十分憤怒,也十分羞恥。
正是因為如此,巴洛特利非常看重義大利國家隊,或者可以這麼說,他希望自己能代表義大利國家隊出戰,打出好的表現,以此來獲得大眾對他作為一個義大利人的認可。
他很幸運,因為在2012年歐洲盃,他獲得了這樣的機會,雖然也有過思考人生的迷惑時刻,但在對陣德國隊的半決賽上進球,還是讓他在那時成為了義大利人的英雄。
而這段經歷,也成為他現在用來回擊他不是義大利人的武器:
我永遠不是真正的義大利人?在我為義大利國家隊進球的時候,你們不是都很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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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歐洲盃期間,神通廣大的媒體在廈門大學找到了巴洛特利的表姐麗塔。
麗塔是威尼斯大學的學生,當時到廈門大學來交流,而她的姑姑正是巴洛特利的養母。根據麗塔的介紹,雖然兩家一年見面次數並不多,但她對這個淘氣的表弟印象很深。
小時候,巴洛特利經常弄換她的布娃娃,外出騎車,也總是把她遠遠地甩在身後。記得讀初中的時候,他早晨七點左右就起來在房間對著牆壁踢球,讓鄰居十分頭疼。
至於在成為職業球員之後,巴洛特利的世界為什麼讓大家覺得愈發難懂,麗塔卻說她覺得巴洛特利已經收斂了很多。
不過,可能小時候受到過種族歧視,讓巴洛特利感到很壓抑,如今獨立了,也成為了明星,就很想張揚,彌補一下小時候的遺憾,所以常常會做一些讓人不可思議的舉動。
作為義大利足球的潛力新星,巴洛特利在國際米蘭被寄予了厚望。
然而,在大家都在看戰術錄影分析對手的時候,他只會默默地掏出自己的PSP,在更衣室大家閒聊時,他也會突然哼起AC米蘭的隊歌。
2010年夏天,他加盟了當時的新貴曼城,在那裡他可能打出了自己職業生涯的第一個巔峰。除了那件WHY ALWAYS ME的T恤,大家可能都忘了那場6-1的曼徹斯特德比,前兩球都是巴洛特利打進的;除了穿不上訓練服的窘狀,大家可能都忘了2011-12賽季曼城在最後一輪絕殺奪冠,助攻阿圭羅的正是巴洛特利。
只可惜,即便身為巴神亞父,曼奇尼也管不好他,最終在自己下課的半年前,曼城就將巴洛特利租借到了AC米蘭。
自此巴洛特利開始了自己的漂泊生涯,只不過每一次都是高開低走。
兩次效力AC米蘭,期間成為紅軍利物浦的一員,之後轉戰法甲的尼斯和馬賽俱樂部,不管是加利亞尼、羅傑斯和法夫爾都曾以為巴洛特利終於長大了,然而隨著時間線的拉長,巴洛特利便會再度暴露自己的本性:
往隊友的球鞋裡尿尿,用飛鏢射青年隊的小孩,在房子裡放煙花,在更衣室裡抽菸,詐傷去買蘋果手機,穿不上訓練服也系不上鞋帶如果用阿圭羅的話來說,巴洛特利其實就是在各個俱樂部冒傻氣。
隨著時間的推移,冒傻氣的程度和頻率都在走低,但從來沒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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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些並不是巴洛特利的全部。
巴洛特利非常機靈,他並不愚蠢,而且他還是個很慷慨的人。他會在加油站給每個人付加油費用,或者給那些流浪漢一大筆錢。
查普曼在曼城球衣管理員的職位上幹了17年,當被問到關於巴洛特利的問題時,他對義大利人的觀感和大眾很不同,而這些事,如果不在巴洛特利身邊,其實很難發現。當年他加盟尼斯的時候,第一次到更衣室就花了15000歐元,給每一位隊友都買了500歐元的禮物。
曾經在曼城訓練場上和巴洛特利大打出手的理查茲,也分享過一個暖心的小故事:
我最喜歡巴洛特利的事就是他為一個小球迷出頭,去學校找校長解決小球迷被同學欺負的事。巴洛特利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嗎?
是的,他只是一直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當年效力國際米蘭的時候,揹著一張黃牌的巴洛特利走進更衣室,穆里尼奧花了1分鐘講解戰術,花了14分鐘來和巴洛特利談話:
我告訴他:馬里奧,我不能改變你,但我的替補席上沒有其他前鋒了,所以別和對手有太多身體接觸,好好踢球。如果丟球了,不要有任何反應。如果有人激怒你,也不要有任何反應。即使裁判做出了錯誤的決定,也不要有任何反應。
但第46分鐘,他吃到了紅牌。
沒有人能改變他,他也不會被任何人所改變,這一點穆里尼奧看得很清楚,所以他說過:
關於我和巴洛特利在國米的故事,我甚至可以寫一本200頁的書。但書的內容不會是恢弘的戲劇,而是喜劇。
回顧當年的WHY ALWAYS ME事件,巴洛特利也承認自己有些過激了:
這只是一個玩笑,儘管有些過激了。我不認為自己應該被那些好的或者壞的訊息圍繞著。這樣的標籤困擾著,讓我不能做一些事情。
他覺得自己只是在開玩笑,但卻因為這些略微有些過激的玩笑而被媒體貼上了標籤,變成了一個壞小孩,這讓他很困擾,因為他覺得媒體對他的評價不止是建立在事情本身,也有一些膚色上的原因。
我認為如果我是白人,那麼我遇到的問題會少一些。或許有的問題是我自己造成的,有時我會展現出錯誤的態度,不過如果我是白人,那麼外界是不是會更快地原諒我?絕對會的。
這就是巴洛特利的思維方式,我們當然可以認為他很幼稚,但站在他的角度來說,也要看社會是如何塑造了巴洛特利。
他展現出了足球方面的天賦,他也兌現了一部分。在那一部分兌現的天賦中,我們看到了一個新星的無限潛力,與此同時他也為我們留下了一個個經典的瞬間,即使這些瞬間大部分都和足球沒有直接的關係。
或許他自己也會像我們一樣惋惜於他沒能把天賦全部兌現,但從他的角度來說,他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就夠了。
畢竟,這是他自己的人生。
這麼多年下來,還是斯內德對巴洛特利的評價最為準確:
我第一次跟他合作是在國際米蘭,他那時候完全就是個孩子。幾年後我們在尼斯又做了隊友,我發現他依舊是個孩子。
這個孩子會在歐洲盃半決賽不苟言笑地慶祝進球,這個孩子會在場外幹出一樁樁的鬧劇,但這個孩子也會在參觀奧斯維辛集中營時,留下眼淚。
我認為,只有在我掛靴後,一個真正的我才會出現在大家的面前。你們會忘記那個踢球的超級馬里奧,這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足球就是我的生命,因為我在踢球的時候獲取了很多快樂,但是當某一天我不再開心的時候,那麼剩下的便是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