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日場刊,不僅是一份簡單的讀物,更是球迷們在比賽日前後,不同記憶與情感的載體。
那麼,我們何時能擁有自己的「比賽日場刊」文化呢?
文 / 黃健韜
編輯 / 北力
2008年,英國人戴夫·羅伯茨(Dave Roberts)正準備搬往美國,找到了新工作,租好了新房子,卻還有一個大難題擺在他面前:
如何處理手頭上的1134本足球比賽場刊?
面對空間的限制與來自妻子的反對,意味著他不得不放棄掉手頭上絕大部分的「寶貝」。從1964到2008,這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冊子,見證著他由一個連越位和出界都分不清的孩子變成了年過半百的「老球迷」。
最終,他留下了其中32本最具紀念價值的場刊,並彙總成一本名為《32 Programmes》的書,講述它們背後的故事。
比賽日場刊,在英國足球文化中,不僅是一份簡單的讀物,更是球迷們在比賽日前後,不同記憶與情感的載體。
01
資訊中介、溝通橋樑與收藏品
自19世紀面世起,場刊便承擔著向球迷傳遞資訊的責任。最早期的場刊更像是一張「記分卡」,正面提供比賽雙方陣型,以便觀眾辨認球員,而背面則用於宣傳此後賽程。
直到1948年,切爾西推出首本雜誌形式的場刊,並增加了球員採訪、比賽照片等內容,這算是當今比賽日場刊的真正「母本」。
現在,比賽日場刊已經發展成一本上百頁的印刷讀物,涵蓋俱樂部各級別球隊(成年隊、青年隊、女足)動態、比賽對手、球隊歷史等多方面的資訊。
1875年的比賽日場刊
在網際網路還不那麼發達的年代,場刊被俱樂部視為與球迷溝通的重要渠道。
比如在上世紀末依靠「青年近衛軍」取得佳績的利茲聯,當時就專門在場刊中設定了「球迷論壇」版塊,鼓勵球迷透過信件的方式,將自己的想法傳遞給俱樂部。我們可以在這個版塊中看到球迷分享自己對球員、教練的看法、表達對門票定價過高的不滿,或將矛頭指對英足總,直言當時的停賽方式不合理等等。
此外,場刊還是一項具有一定收藏價值的藏品。上世紀60年代,隨著場刊的逐漸普及,越來越多的人養成了收藏場刊的習慣,愛好者們組成場刊收藏者協會,希望集齊某個年代或某個俱樂部的所有場刊。
擁有一本極具紀念意義的比賽場刊,就意味著極大的升值空間。
1989年,阿森納在最後一輪擊敗利物浦奪冠,一本當天的比賽日場刊,如今在拍賣網站上的標價高達750英鎊(原價為75便士),比來自同一賽季的其他場刊要高出300倍以上。
更古老的場刊,能見證更加驚人的成交價格。2013年,一本1882年足總盃決賽,伊頓校友對陣布萊克本的場刊以超過35000英磅的高價被拍走,創下了場刊的拍賣紀錄。
不管是作為資訊傳遞的中介、俱樂部與球迷溝通的渠道還是收藏品,每個球迷因自己觀看的比賽、支援的球隊差異,會購買不同的場刊。無論價值輕重,無論數量多少,它們都代表著每個人獨一無二的足球故事,當中不僅有足球,更有友情、親情和愛情。
「回憶是相會的一種形式」,時隔多年,再次翻開這些小冊子的時候,它們彷彿有著穿越時空的魔力,此情、此人、此意,一一浮現在眼前。
圖片 / getty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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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傳統VS現代:堅守紙質版or全面電子化?
在過去一年,筆者曾到過拜訪多支英國球隊的主場。上至英超的萊斯特城,下至第八級別的闊恩(Quron FC),甚至是被戲稱為「鄉村足球」的威爾士,無論級別高低、規模大小,每支球隊都會發售比賽日場刊,但這種情形可能會在未來發生變化。
布萊頓的場刊亭
隨著網際網路的不斷髮展,人們獲取資訊的來源變得更多,獲取資訊的速度也隨之變得更快,比賽日場刊已逐漸顯得「落後」。
在經歷排版、印刷、銷售等過程後,場刊提供的資訊對大部分球迷來講可能已經是過時的。與此同時,俱樂部對待場刊的重視程度也在下降,以往可以佔用幾個版面「教練採訪」模組,如今大都只是寥寥幾句帶過,甚至直接複製新聞釋出會的內容。
而且,在俱樂部開通各種社交媒體賬號後,球迷也不必透過寫信這種古老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意見。和其他傳統紙質媒體一樣,場刊的發展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下坡路。
由於成本上漲和銷量下降,英格蘭聯賽聯盟(即英冠、英甲、英乙)已在2018年投票決定,不再強制要求旗下球隊發行主場比賽日場刊。英乙球隊斯蒂夫尼奇(Stevenage)成為首支全面廢除紙質版比賽日場刊的球隊,自18-19賽季起,該隊為球迷將提供免費的電子版場刊。
斯蒂夫尼奇將場刊全面電子化
比起實體版,電子版刊更便於獲取,為非本地球迷提供了下載的空間;較低的發行成本也能降低售價,吸引更多球迷購買;此外,透過網路,電子場刊中還能設計一些類似知識競賽的小遊戲,實現與球迷的線上互動。
就職於英國國家足球博物館(National Football Museum)的亞歷山大·約翰遜博士(Dr Alexander Jackson)認為,場刊全面電子化已是發展趨勢,在數字化時代,俱樂部已經很難保持場刊內容的新鮮度,電子化才是契合時代發展的不二選擇。
面對銷量下降的危機,有球隊選擇了放棄,也有球隊選擇了創新。
埃弗頓透過別出心裁的封面設計,為自己的隊刊贏得了廣泛好評。哥倫比亞後衛米納(Yerry Mina)致敬披頭士樂隊、安德烈·戈麥斯(Andres Gomes)遊覽阿爾伯特(Albert Dock)碼頭的照片都成為了球迷們的談資。
在2018-19賽季,埃弗頓比賽日場刊銷量同比上漲9%,這種逆向增長,表明實體場刊仍具有其存在的意義和發展的可能。
埃弗頓場刊實現銷量增長
在《足球藏品》(Football Collectible)雜誌總編保羅·馬茨(Paul Matz)眼中,只要足球比賽依舊受歡迎,實體場刊就會有生存的空間,它在比賽日中的地位和作用是電子版場刊永遠無法取代的。
傳統還是現代,堅守紙質版還是全面電子化,是比賽日場刊需要對未來做出的選擇。
03
場刊在中國
由俱樂部發行的足球刊物,在中國不能算什麼新鮮事物。
早在2000年,上海申花就擁有一本名為《申花風雲錄》的特刊,到2003年底更是推出了名為《藍豹》的官方隊刊。
然而,在20年後的今天,這支擁有雄厚球迷基礎的老牌球隊,卻不再擁有屬於自己的官方刊物。
此外,中甲的長春亞泰、陝西長安競技和崑山FC同樣有製作並派發隊刊。多家中超俱樂部都在此前也有過發行隊刊的嘗試,如上海上港、山東魯能泰山、石家莊永昌均在2017年左右選擇了停刊,河南建業則在2012年發行了一本創刊號後,再無下文。
在如今中超16支球隊中,發行場刊/隊刊的俱樂部共有6支,分別是北京中赫國安、江蘇蘇寧、天津泰達、河北華夏幸福、廣州富力和遞補的深圳佳兆業。
當中,除了河北華夏幸福需要憑年票領取外,其餘球隊都會在主場比賽時免費向球迷派發相關刊物。
部分俱樂部曾經做出過發售刊物的嘗試,例如北京國安與《足球週刊》、中國體育報社進行合作,從2013年起,按月以10元一本的價格發售《國安隊刊》。
不過,這本雜誌的歷史在2017年發行第10期後畫下句號,次年被免費派發的官方觀賽指南(MDP)所取代。
國安同時提供電子版本的MDP
而曾派發隊報多年的浙江綠城,在2012年也曾與《體壇報》共同推出《綠城隊報》,售價為每份2元。當雙方在三年後結束合作時,綠城就正式與旗下的官方刊物道別。
此外,也有球迷自發組織發行的非官方刊物。2014年,廣州球迷們創辦了一本球迷雜誌《恆大特刊》(後更名為《廣州隊刊》)。在六年時間裡,由一個人到三十多人的團隊,大家都見證著這本雜誌的不斷成長。
每逢主場比賽日,他們都會組織志願者,向入場的球迷免費派發刊物,且通常在很短的時間裡便會被「一掃而空」。在其他賽區,由於獲取免費刊物不需要任何成本,難免會出現有球迷把它當成座位墊,或是隨意丟棄的情況。讓《廣州隊刊》創作團隊感到自豪的是,這種情況在他們身上發生的頻率並不高。
經過精心設計的《廣州隊刊》封面
對此,《廣州隊刊》主編QY認為,關鍵要提升刊物的質量,如雜誌的質感;以及細化隊刊的內容,當球迷對內容產生共鳴,產生認同感的時候,他們就更容易選擇好好收藏它。
遺憾的是,面對大量的財力物力支出,僅靠球迷自行籌集資金難以繼續支援紙質版的印刷與發行,《廣州隊刊》不得不在2019年宣佈停止現場派發。
目前,隊刊依舊以電子版的形式繼續發行,QY希望,能在未來找到足夠的贊助支援,恢復紙質版的發行,再次將一本精美的刊物送到同樣熱愛這支球隊的球迷手中,也讓他們繼續透過隊刊,推動球迷文化的建設。
在資訊碎片化的網際網路時代,各級別俱樂部越來越傾向於把更多的精力和資源投放在社交媒體上,場刊在這裡的未來,似乎並不樂觀。
不過,倘若在數年後,當你想回味主隊的一些光輝時刻時,相信一本場刊,肯定會比一篇推送、一條微博更能讓你為之動容。
筆者曾在溫布利大球場的官方商店裡,看到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問父母「什麼是場刊呀?」她爸爸便指著我手上拿著的冊子說,「看,那就是一本場刊。」
那一刻,我想,這大概就是一種足球文化傳承的方式吧。
盼望著在不遠的將來,這場席捲全球的疫情終於過去,球迷們又能像往常一樣,一手拿著啤酒,一手拿著場刊,坐在場外的長凳上談天論地。
更盼望著,將來會有那麼一天,我也能帶著自己的孩子去看中國隊的比賽,拿著一本場刊,給他/她講述有關足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