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济宁讯 不论哪里的胡同,都老,老到跟村子一样的年纪,赵庄的胡同亦然。它不像北京的“毛细血管”,只像一条条平行线,把胡同北边的山与胡同口南边的东西大街连接起来。大路是胡同的出口,大山是胡同的根。有了根,就有了依靠,就有了靠山。赵庄人有了胡同,就有了家。
嘉祥卧龙山赵庄的每条胡同口,都有一口水井,苦水井、甜水井、双壳漏井、甘露井,每口井滋养一条胡同。天还没亮,挑水的人就挑着扁担来到井边打水。古代人遣词造句就是精准,一个“打”就道出取水不易。一道道水痕,连接着井口与每一户人家。水痕的粗细,讲述着户家人丁的兴衰;水痕的宽窄,盘算着胡同居民的多少。
赵庄共七条胡同,我爷爷家就在中间的那条胡同里,从西边查是第四,从东边查也是第四。这条胡同就像赵庄的神经中枢,其他三条胡同就像这条胡同的左膀右臂。这条胡同口的水井北侧,有一座土地庙。有了土地庙,赵庄人才有了过日子的底气。庙门两侧的对联就是说给赵庄人的:“土能生万物 地可发千祥”。用今天的话说,既有精神又有物质。土里能给万担粟,地里才能生吉祥。要爱惜土地,节约土地。所以,每条胡同特别窄,窄到两个人相遇的时候侧着身子。
不光胡同窄,胡同里的院落更是袖珍型的,一个不大的院落,住着二三十口人。每个院落的房子都高高的,墙厚厚的。这样冬暖夏凉,适合居住、养生。院小,人不少。
胡同小,胡同的月亮不小。在胡同里看月亮,又大又圆,大得有点奢侈。亮得有点出奇。就像每条胡同安装了上百瓦的白炽灯,每条胡同显得更加幽静。
因为胡同小,胡同里每家每户的关门声、开门声,都带有各自的密码似的。以至于天亮的时候两个人见面就问,你昨天晚上回来这么晚?人们根据声音,绝对准确地判断谁家有人出入。
胡同能记录一个人走路的声音。福来是个拉车的,走路带风,噔噔噔。永现是个私塾先生,走起路来不疾不徐,慢条斯理。
胡同小,故事不少。留举哥哥家就在胡同尽头,堂屋紧靠山坡,有一个大洞,据说是石家的花窨子。他前边那家主人曾去过法国,“法国的灯头朝下”,在家家点煤油灯的时代是没有人相信的。
胡同小,人们就同喜同悲。一家的事,就是大伙的事。和泥脱坯,盖房造舍,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谁家的亲戚好久没来了,谁好久没走姥娘家了,谁家的外甥结婚了,谁家的闺女又下关外了,大伙相互提醒,关照,牵挂。
每条胡同都有各自的传说。楼院胡同代表这条胡同的兴旺史,赵庄的西大坑就是楼院建造的证据。因为取土烧砖建楼,才留下的大坑。而建造楼院是需要资财的,楼院就有了传说。建楼之前,这家长工向主人报告一个情况,这家的大石缸永远打不满水。主人不信,留心察看。原来是一只山羊,常常自后山下来偷喝水缸里的水。这天,主人藏在门后,等山羊喝水的时候,抄起扁担打向羊头,啪!一只羊角落地,山羊迅速消失在山里,那羊角竟然是金的。
另一条传说更离奇。一个长工每天天不亮就下地耕作,每走到地头一端,另一端就有一个妇人厉声询问:我的孩子谁照顾?长工大骇,告与主人。主人不信,等又有妇人声起,主人高喊:我照顾!放到地头的衣服上吧。等到收工,衣服上卧一男童。抱起,乃金娃娃。
每条胡同都有各自的历史。赵庄的每条胡同里,不都是赵姓人。赵氏祖于明万历年间定居龙山之阳,人口繁衍,遂成村庄。章家于崇祯年间迁至赵庄,刘家康熙年间迁至。每个家族有每个家族的基因,近五百年的融合形成了赵庄基因。十七英烈士战长毛,就是明显带有赵庄基因的故事。太平天国北伐,路遇赵庄,17人为守家园与长毛起了冲突,鲜血染红了三亩高粱地,长毛像撂谷个子样,纷纷毙命。然寡不敌众,最终赵庄十七英烈牺牲在家南高粱地,赵庄的每条胡同都盛放着一部英雄史。
老胡同里都有仁义礼智信,都有工农商学兵,都有黄发垂髫怡然自得,也都有位卑未敢忘忧国的仁人志士。
这就是赵庄的老胡同,这就是中华大地的老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