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唐寅所作的这首《桃花庵歌》,表现了其豁达闲适的处事态度,历来被甘于清贫的文人所推崇,这种大智若愚的精神也被视为一种生存的哲学。不过唐寅是由于晚年生活贫寒,故能有此感慨,若生于天下最尊贵帝王家的子弟能有这种觉悟,那就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了。
清代雍正帝的第五子弘昼,恰好就是这样一个天潢贵胄中大智若愚的代表人物。他曾在《金樽吟》中写道:“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诗句直白浅显,一个纨绔骄矜、及时行乐的“荒唐王爷”形象跃然纸上,也恰恰是这样一个不太正面的形象,让弘昼在帝王之家安然立命,得到了乾隆帝最大的宽容和信任。
弘昼出生于1711年,只比乾隆小两个月,生母为纯懿皇贵妃耿氏。他和其母妃都很受雍正帝的宠爱,故弘昼自小聪颖,虽然有些娇惯的毛病,但他很多事情看得很清楚,特别是关于皇子间争权夺位的厮杀。
他的父亲雍正帝,是经历了九龙夺嫡后胜出的人,当年九人的争斗何其惨烈,以至于兄弟阋墙、亲人反目。这些叔叔伯伯们凄凉的结局,幼小的弘昼全部都看在了眼里,也暗暗将其作为警醒自己的反面事例。特别是乾隆四年康熙嫡长孙弘皙的谋反失败,让他看清楚了何事不可为,从此行事更为荒唐。也由于他无意于权柄,故而得到了乾隆帝的格外优待。
1735年10月雍正崩逝,乾隆随即继位,命弘昼管理内务府、御书处的事务,并将雍亲王旧邸和财物全数赐给了弘昼。弘昼大概也知道乾隆对自己的信任,于是行事更为乖张,表现出了十足十的糊涂王爷模样,以求让乾隆帝彻底心安。
乾隆年间弘昼是被允许参政议政的,但他在朝堂上的建树到底有多少不敢说,因为记载得实在太少了,倒是一些令人莫名其妙的事情他做了很多。最有名的一件大概就是殴打讷亲,而且是在上朝时、乾隆帝的面前一言不合就动手,可以说嚣张至极。
当时讷亲是军机大臣、一等公,位高权重,又是两朝老臣,说法很有分量。而弘昼丝毫不管这些,在朝堂上与讷亲当堂争辩,后来又因为说不过对方而动起手来,把一个草包王爷演绎得淋漓尽致。而乾隆帝就在龙椅上坐着,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皇帝不开口,文武百官也不敢阻拦,讷亲吃过这次亏后再也不敢惹弘昼,其他官员见了他也是绕路而行。
弘昼的荒唐和无意权势是刻在骨子里的,人们时常弄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荒唐,还是装疯卖傻。不过乾隆不需要弄清楚这一点,他只要看到弘昼无意谋反的心就可以了。《清实录》中记载了乾隆对弘昼的评价:“秉性纯诚。持躬端恪。髫年共学。友爱实深。自备位亲藩。懋昭敬慎……吾两人者,相规以善,交相勉,相得无间,如是者垂二十年,天伦之乐无过于是。”
可以看出乾隆对这样的弘昼是有真心和包容在的,甚至弘昼偶尔御前失敬,他也愿意就此揭过。比如《清史稿》中记载的一次殿试,乾隆因为监试举子而耽误了用膳,弘昼前来请乾隆就餐,乾隆不允,弘昼突然说:“上疑吾买嘱士子耶?”也就是说乾隆难道怀疑他会和这些举子私相授受吗?
这句话已经是十分僭越了,乾隆要是发怒,当场就能治弘昼的罪,但他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就让弘昼回府去了。第二天回过味来的弘昼急忙进宫请罪,乾隆只是摇摇头说“我昨天若回了你话,你连命都要没了”。即使如此,却也还是待他如从前一样亲和,从而也可以看到乾隆对弘昼的情谊是其他藩王都比不上的。
据说弘昼还喜欢在府里办丧事,他总是说“人无百年不死者”,以表示自己对生死看得很淡。既然生死都已经超脱了,还会对皇位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吗?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就这样,弘昼荒唐了一生,“糊涂”了一生,也得到了乾隆一辈子的优待和信任。在1770年他因病去世后,乾隆赐他谥号为兄友弟恭的“恭”,并让其子永壁承袭爵位,为下一代的和硕和勤亲王,其他儿子要么是镇国将军,要么是辅国公。很明显,弘昼的后代也因为他的装疯卖傻而受到了荫庇,能够在难测的君心中留得一条生路,其一生的确非“大智若愚”四字不能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