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混得最好的人为何是李俊？

作者：许云辉

《水浒传》中结局混得最好的人是李俊。这个上梁山落草之前，在浔阳江头劈波斩浪撑船摆渡的私盐贩子，不仅是个“能挥利剑霜锋，冲波跃浪立奇功”的将帅，更是个善于韬光隐晦谋而后动的智者。

他百战功成后急流勇退，“离却中原之境，别立化外之基”，漂移到暹罗国做了国王，完成了从蛟到龙的质变，应了他的诨名混江龙——混迹江湖蛟化龙。

李俊“专在扬子江中撑船，稍公为生，能识水性”，除了正当收入外，还在李立杀人越货后分得一羹饮，收取童氏兄弟贩私盐的保护费，衣食无忧，但这样的小康生活与李俊的宏伟蓝图相距甚远。

虽然李俊此时的理想如同浔阳江上的浓雾般迷茫，但他深知欲成大事必先具备实力，进则啸聚山林自立为王，退可青藤缠树般依附明主。为此，他收服了揭阳岭三霸，隐然成为揭阳岭霸主。他对晁盖领导的梁山视而不见，独具慧眼把宝压在远在济州郓城县“奢遮的好男子”宋江身上。

李俊得知宋江发配江州后，“料想他必从这里过来，别处又无路过去”，便率童氏兄弟在揭阳岭下连等了五七日。闲聊中得知李立“捉得三个行货”时，他先“慌忙问”，再“失惊”问，最后“连忙”问，亲见宋江却不识，急中生智打开公差包裹，解开文书袋来，看了差批，把宋江从李立的剥人凳上救活。李俊的忠诚精明，从这一系列动作中显现无遗。

第二天，李俊邀宋江到家里“致备酒食，殷勤相待，结拜宋江为兄”。单独结拜这一细节，尤显示出李俊的精细与气魄。按常理，李立与童氏兄弟也该同时与宋江结拜，但李俊未让他们参与。因为李立开的是杀人越货的黑店，又几乎枉杀宋江，黑店有损李俊颜面，枉杀已使宋江心理阴影重重。童氏兄弟因敬慕而主动投奔李俊，身份是贴身保镖。主人结拜，与保镖无干，这既显示出李俊对下属驾驭有方，又显示出童氏兄弟对主人无比敬重。李俊的霸气，已跃然纸上。

宋江在揭阳镇路遇薛勇卖艺时赏了银子，由此得罪了地头蛇穆氏兄弟，躲避时又误上张横的贼船，命悬一线，又是李俊将宋江从鬼门关前拽回。二救宋江，李俊依然表现出精细和机智。他回答宋江及时出现的理由是“今日天使李俊在家坐立不安，棹船出来江里，赶些私盐”。

其实不难推知，李俊既为揭阳霸主，在境内保护宋江安全责无旁贷。从宋江辞别出门到遇险全过程，李俊必然通过耳目了如指掌，方能出现得恰到好处。但他不能告诉宋江自己一直在暗中保护，所以答话才如此含糊其辞。

待梁山好汉大闹江州救宋江时，李俊见时机成熟，毅然率揭阳派兄弟参加了“白龙庙小聚会”，并与张顺活捉了宋江的死对头黄文炳，从此跟随宋江上了梁山。这时候的李俊，不过是一条带了“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入伙的地头蛇而已。

八百里梁山水泊“山排巨浪，水接遥天”，官兵进剿只能乘船通过“四面八方，茫茫荡荡，都是芦苇野水”的水路。在梁山五次反围剿战斗中，马军魁首大刀关胜与步兵统帅鲁智深均有败绩，唯独水军五战全捷。梁山水军在阮氏三雄调教下，已令官兵闻风丧胆。

李俊携二张两童上山后，犹如蛇归大泽，大显身手。他统帅下的梁山水军“你找他苍茫大地无踪影，他打你神兵天降难提防”，三败高俅建奇功：诱敌深入堵航道，火攻战船败官兵，健儿凿船擒高俅。李俊在展示他精通水战的卓越军事能力同时，更初步显现出独特的个性。他与张横活捉了朝廷水军统制刘梦龙和牛邦喜后，“欲待解上山寨，惟恐宋江又放了，”干脆杀了俘虏带回人头领赏。

论资历，他不比阮氏三雄，论水性，他未必强过张顺，但他智勇双全，天生的领袖气质和挥洒自如的指挥艺术，使得他在梁山英雄排座次时，名列水军将领前茅，定为水军正将，排名第26位。李俊在梁山经过战火洗礼，已经从一个草头王锻炼成一个刚劲内敛、指挥若定的水军统帅。

梁山队伍接受招安后，被派往东北征辽。征辽第一战，是攻取辽国紧要隘口檀州。但毕竟此役战术设计者为主帅宋江，李俊作为计划施行者只算出色完成任务，未显其能。

李俊最出彩的杰作是“水淹太原城”。讨伐田虎时，陆军虽已将张雄镇守的太原团团围困，但因“天雨连绵，流水大至，使三军不得稽留”。水战行家李俊担心“倘贼人选死士出城冲击奈何!”于是向主帅卢俊义献计：“乘大雨后水势暴涨，同两张，三阮，统领水军，约定时刻，分头决引智伯渠及晋水，灌浸太原城池。”

大水冲入太原城时，李俊率二张三阮，“乘着飞江天浮，逼近城来”，趁乱攻城。“比及水势四散退去，城内军民，沉溺的，压杀的，已是无数。”这场大水，在有效消灭敌军有生力量的同时，也造成了满城无辜平民的死亡，淹得太原城“僵尸如鱼沉浮，热血与波涛并沸。”

如此惨象，连作者都罕见地跳出来怒斥，“虽是张雄等恶贯满盈，李俊这条计策，也忒惨毒了。”当李俊以胜利者的姿态环视“城中鸡犬不闻，骸山积”这惨绝人寰的悲剧时，他陡然感悟到生命的脆弱与人性的残忍。李俊最终所以远离故土到异国称王，就是为消除始终纠缠心底的噩梦。

此时的李俊，依然只是条呼风唤雨的土龙。

李俊通过对滥杀无辜的深刻反省，深刻认识到生命的珍贵。征剿王庆时，李俊开始表现出成熟与理智的王仁者风度。他奉宋江命，率水军与“贼人水军大战于瞿塘峡，杀其主帅水军都督闻人世崇，擒其副将胡俊，贼兵大败。李俊见胡俊状貌不凡，遂义释胡俊。胡俊感恩，同李俊赚开云安水门，夺了城池。”

仁者无敌，宽恕的种子绽放的是感恩之花，义释胡俊的结果是兵不血刃智赚云安。李俊纵览战局，未雨绸缪预料到“贼与大兵厮杀，若败溃下来，必要奔投巢穴。

因此，教张横、张顺镇守城池，自己与童威、童猛，带领水军，扮做渔船，在此巡探；又教阮氏三雄，也扮做渔家，分投去各路埋伏哨探。”最终生擒王庆。宋江赞他：“贤弟这个功劳不小。”李俊却谦逊地指着降将胡俊道：“功劳都是这个人。”李俊的人格魅力深深感动了胡俊，他再次自告奋勇招降东川守将弟弟胡显，使得安德孤城也不战而降。

李俊以一己之力，为征剿王庆画上了完美的句号，更使当地百姓感恩戴德：“云安，东川，安德三处，农不离其田业，贾不离其肆宅，皆李俊之功。”

李俊随军进剿方腊，一路攻克江阴、太仓，又分兵夺取嘉定与常熟。因“苏州城郭一周遭都是水港环绕，墙垣坚固”，李俊便驾小舟带童氏兄弟“投宜兴小港，私入太湖里去，出吴江探听南边消息”。误入榆柳庄后，被赤须龙费保等四位好汉生擒。

幸亏这帮人“非是方腊手下贼兵，原旧都在绿林丛中讨衣吃饭，太湖里面寻些衣食。”他们对李俊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全体拜服。李俊趁机劝说他们“随我去见俺先锋，都保你们做官，待收了方腊，朝廷升用。”费保却一口回绝：“若是我四个要做官时，方腊手下，也得个统制做了多时。所以不愿为官，只求快活。”虽然拒绝做官，但费保表示“若是哥哥要我四人帮助时，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李俊与他们意气相投，主动提出七人小结义，并请他们帮忙夺取苏州城。

费保等人鼎力相助，协助梁山人马智取苏州城。李俊大显神威，刺死飞水大将军昌盛。立下大功的费保等四人不愿为官，只愿打鱼快活，“来辞宋先锋，要回去。宋江坚意相留不肯。”李俊奉命将费保等送回榆柳庄。

费保在酒席上对李俊推心置腹道：“自古道：‘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此言极妙。今我四人既已结义了哥哥三人，何不趁此气数未尽之时，寻个了身达命之处，对付些钱财，打了一只大船，聚集几人水手，江海内寻个净办处安身，以终天年，岂不美哉！”

费保虽自称愚卤匹夫，却是审时度势的智者。他先道世事成败兴衰无常之理，再以李俊的人生历程为例证明梁山已被“挫动锐气，天数不久”，更道出自己不愿为官的原因是官府惯于卸磨杀驴，更对前途命运描绘出具体可行蓝图。这番话恰似醍醐灌顶，使“李俊听罢，倒地便拜”心悦诚服道：“仁兄重蒙教导，指引愚迷，十分全美。”

李俊考虑到剿方腊之役未毕，宋公明恩义难抛，如果此时离开队伍，不仁不义，无异逃兵，所以恳请费保假以时日，收伏方腊之后，必定率童氏兄弟前来相投。同时发下毒誓：“若负今日之言，天实厌之，非为男子也。”誓言掷地有声，一个智勇双全、仁义兼备的大英雄在战火中诞生了！

回到部队后，浪里白条张顺想建奇功“从水门中暗入城去，放火为号”，邀约李俊率水军攻取水门，“就报与主将先锋，教三路一齐打城。”李俊心思缜密，认为“此计虽好，只恐兄弟独力难成”要“先报与哥哥整点人马策应。”但张顺一意孤行，最终命丧涌金门。

张顺的悲剧，使李俊对人生有了更深层次的思考，倍加珍惜生命的独立与美好，更坚定了履行费保之约的决心。连番血战后，他奉命诈降，里应外合，剿灭了方腊。

班师回朝路过苏州时，李俊诈称中风，与宋江分道扬镳之举，充满了智慧，骗过了重情义的宋江，脱离了梁山征剿队伍，践行了与费保的诺言。宋江走后，李俊三人到榆柳庄找到费保四人，不负前约，将所有积蓄取出打造船只，自江苏太仓港驾船出海，漂游海外，最终成为暹罗国（泰国）之主，“了身达命蟾离壳，立业成名鱼化龙”。

李俊，终于从一条混迹大宋江山的蛟虬，质变为翱翔海外天地的中国龙。

【作者简介】许云辉，男，1984年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云南省保山一中教育集团高级讲师。曾出版专著两部，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文章五十余万字。

小编提示：如果您喜欢这篇文章，敬请转发和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