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0月武汉会战结束后,日本人确实有点迷茫和失望,因为他们期盼中的“国民政府乞和或者投降”的情况没有出现,而日本的军力和财力却已经用到了极限,政府几乎快破产了。不过大小鬼子仍不死心,尤其是1939年9月欧战爆发后,日本军部和内阁一致认为,美英苏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欧洲,再努把力还是有机会解决“中国事变”的,于是就在这个月上旬,东京大本营撤销了“华中方面军”建制,以其司令部为基干在南京重新组建了“中国派遣军”。
这就表示日军经过大约11个月的整补后,还是认为有机会有能力在中国战场全面取胜,因为这个“中国派遣军”统一指挥着华北方面军、华中第11军、沪杭第13军和华南之第21军,是二战日军的第一个“总军”级单位。这个总军成立的目的,就是协调和总揽关内战场的作战,企图在军事上给重庆政府以致命一击,迫其“乞和或者投降”,派遣军总司令是西尾寿造大将,而总参谋长是老牌侵略分子板垣征四郎(从陆相的位置上被踢了下来)。
为了打开局面,西尾和板垣就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第11军司令冈村宁次中将召到南京,决定发动一次新的攻势,目标是扫荡薛岳第九战区的野战主力和摧毁长沙,但是板垣同时又提出长沙不能长期占领,因为“如占领长沙,我们就要建立从岳阳到长沙的兵站补给线,但我手里没有富余的兵力来维护这条补给线”。冈村对这样的决定表示质疑,却也拿不出来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遵令执行,于是9月23日第一次长沙会战爆发。
简短截说,这次会战日军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不仅未能冲进长沙城,也未能围歼薛岳的任何一支师以上建制部队,到10月1日左右,日军在损失惨重后不得不全面反转,撤回新墙河以北出发阵地。这一仗是薛岳抗命打出来的,所以脸上很是有光,遂于不久以后的第二次南岳军事会议上,职务中的“代理”俩字被去掉了,正式就任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原来是陈诚兼着),而冈村宁次则闹了个灰头土脸。
在湖南方向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日本人又连续进行了两次尝试,第一次是以两栖登陆的方式,于1939年11月突然攻击了广西南部,以切断越北至广西的交通线为目的,日本方面称之为“南宁攻略”,而中国方面称为桂南会战。正是在桂南会战期间,爆发了著名的昆仑关战役,杜聿明第5军死磕日军精锐第5师团,最终中日两军在昆仑关一线形成对峙,至少从表面来看,对重庆政府没有形成什么实质性的压力。
第二次是枣宜会战,武汉日寇第11军从1940年5月开始发动,终于在6月间占领了宜昌。这已经是最接近三峡和川东的鄂西重镇,重庆方面紧急成立了陈诚的第六战区应对,最终双方在宜昌以西的山地形成对峙,也就是说,虽然宜昌丢了,但是日军也无力进一步西进,川渝仍然是安全的。在此期间,日本陆海军的航空部队疯狂轰炸重庆,企图用所谓的“无差别轰炸”来打击中国抗日军民的士气,配合其战场上的攻势。
然而这些攻击顽强的中国军民都坚持了下来,到1940年9月,东京内阁和军部不得不开始改变对华策略,出台了三个重要措施,第一是将对华战略更改为:“以政治诱降为主,以军事打击为辅”,着重扶持汪伪政权。第二是压缩关内日军兵力而加强和充实盘踞东北的关东军,即山海关以南的日军兵力将由85万减少到72万。第三,是将原有中国派遣军所辖的华南方面军,改由东京大本营直辖。
认真解读完这三项措施,就知道在个这个时间点上,日本军部已经认为无法全面战胜中国了,否则不会削减在华兵力、也不会把汪逆真当回事,尤其是华南方面军的改隶,充分说明日本人要向南觊觎法属印支地区,准备实现其“以战养战”的策略了。因为日本是个资源匮乏的岛国,经不起长期战争的消耗,对日本来说,当时面临着一道无解的难题,陆军省和参谋本部商量来商量去,也拿不出来一个真正有效的解决方案:
参谋本部一些军官认为,对于解决“中国事变”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打到重庆、延安,二是从中国撤军。可是若想打到重庆和延安,就需要给中国战场增援不低于15个师团的兵力,在实行对苏警戒的前提下,日军显然没有这个能力。而至于从中国撤军,内阁和陆军省又不可能接受,对于喜欢弱肉强食和占便宜成瘾的日本人来说,把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那简直是不可想像的。
既然不能在短时间内用武力取胜,那就得耗下去,耗到重庆政府坚持不下去而求和或者投降,日本政府和军部同时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一时期,连续出现了日本和重庆方面秘密接触进行谈判的所谓“同工作”、日本要求英法关闭滇缅公路和滇越铁路、日军武装进入越南北部等种种情况,标志着日本人从“速胜论”转变为准备长期战争的思路,以日本人的性格,但凡能够在战场上取得决定性的进展,怎么可能跟重庆政府搞什么“和谈”?
包括中国派遣军也发布命令:“以占领区的治安肃政为第一要务”,也就是准备巩固占领区来实现“以战养战”了,而不是再发动大规模的攻势作战,尽管冈村等一批前线将领对此表示强烈不满,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1940年9月28日,裕仁在皇宫召见了新任参谋总长杉山元,这个家伙在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时正任陆军大臣,也是在他的嘴里说出了“三个月解决中国事变”的狂话,现在,裕仁想问问军部究竟怎么打算的?
裕仁质问杉山元,连守备皇宫的近卫师团都调到中国战场了,为什么还没有个明确的结果?杉山元顾左右而言他,于是裕仁愤而退席,责成内大臣木户继续提问。木户孝允提问:有没有把握打败重庆政府?“傻瓜元”回答:很难,木户再问:既然如此,是不是调整下战线,以适应我国财政和物资情况呢?“傻瓜元”再答:很难,突然撤兵,会让外界认为我们战败了。杉山元的这两个“很难”,其实已经准确诠释了日本军政当局在1940年骑虎难下的状态。
而日军染指法属越南,也引起了美英等国的警惕,就在这一年的冬天,美国总统罗斯福发表了“炉边谈话”,第一次向全世界宣告:“中美英三国的命运有密切的关系,美国决心负起民主国家之兵工厂的责任,以大批军需援助中国”,至此,抗日战争乃至于整个二战亚洲战场的重要节点,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