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二圣”并非岳飞与赵构矛盾症结,二人矛盾有积累发展的过程

岳飞罢官后,陷害的步伐马不停蹄地加速进行,张俊利用鄂州都统制王贵到镇江枢密行府参见之机,胁迫他就范。王贵在八月下旬返回鄂州,副都统制张宪又于九月一日动身,前去镇江府。大约在秦桧党羽林大声的唆使下,张宪的副手、前军副统制王俊于七天后出面,向王贵诬告张宪,说他得知岳飞罢官的消息,阴谋裹胁大军去襄阳,以威逼朝廷将兵权交还岳飞。

尽管此状并非是刀笔讼棍的高明手笔,全是一派拙劣的谎言,任何稍明事理的人,都不难看出其中的破绽。但受逼胁的王贵却只能将状词转交负责报发朝廷文件的林大声,用急递发往镇江府。早七天出发的张宪须昼行夜宿,他到达镇江府,恰好是自投罗网。

王俊做贼心虚,他特别在诬告状中申明:“张太尉说岳相公处人来,教救他,俊即不曾见有人来,亦不曾见张太尉使人去相公处。张太尉发此言,故要激怒众人背叛朝廷。”然而张俊却不管密院不得私设公堂的国法,对张宪严刑拷打和逼供。最后张宪仍拒绝自诬,张俊又以“张宪供通,为收岳飞处文字后谋反”,上报宋廷。

十月十三日,岳飞终于被投入大理寺狱。主审官是御史中丞何铸,副主审官是大理寺卿周三畏。何铸算是秦桧心腹,曾参与弹奏岳飞,故委此重任。岳飞沉静地辩白自己的冤屈,他特地解开衣服,露出背上“尽忠报国”四个深刺的大字。何铸至此天良发现,他找到秦桧,力辩岳飞无辜。

秦桧在理屈词穷之余,便抬出了皇帝,说:“此上意也!”何铸并不退让,说:“铸岂区区为一岳飞者,强敌未灭,无故戮一大将,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长计。”秦桧当即奏请宋高宗,改命万俟卨为御史中丞、兼主审官。万俊卨对岳飞竭尽酷刑逼供的能事。岳飞只是在狱案上写了“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并且不进饮食,唯求速死。

一代忠勇名将的冤狱,引起朝野极大的震动。文士智泱、刘允升、范澄之等纷纷上书,企图营救岳飞。范澄之的上书尖锐地指出,“宰辅之臣媚虏急和”,“胡虏未灭,飞之力尚能勘定”,“岂可令将帅相屠,自为逆贼报仇哉”!只求躲避迫害的韩世忠也挺身而出,责问秦桧,秦桧只是冷冰冰地回答:“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韩世忠愤慨地说:“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赵氏宗室中德高望重的赵士像也谏劝皇帝说:“中原未靖,祸及忠义,是忘二圣,不欲复中原也。臣以百口保飞无他。”

大理卿周三畏虽然屈服于权势,而少卿薛仁辅和大理寺丞李若朴(李若虚弟)、何彦猷却竭力为岳飞辩护。虽然宋太祖传下了不杀大臣的誓约,而万俟卨煞费苦心、深文罗织到的罪状,按秦桧之说只是“莫须有”。但正如一个狱子所说,皇帝既已将岳飞“送下棘寺,岂有复出之理”。诏狱历时两个半月,眼看已到岁末,万俟卨通过秦桧匆忙上报,建议“岳飞私罪斩,张宪私罪绞”,“岳云私罪徒”,“今奉圣旨根勘,合取旨裁断”。

“迎二圣”并非岳飞与赵构矛盾症结,二人矛盾有积累发展的过程

宋高宗当即“有旨:岳飞特赐死。张宪、岳云并依军法施行,令杨沂中监斩,仍多差兵将防护”。岳飞和张宪的家属流放岭南和福建。直接卷入冤案的岳飞幕僚和部属于鹏、孙革、王处仁与蒋世雄分别流放“编管”,和尚泽一“决脊杖”,刺配远方牢城厢军,为岳飞鸣冤的智也“决臀杖”,流放远方“编管”。宋高宗对万俟卨上奏的最大更动,是将岳云的徒刑改为死刑,必欲处死而后快。

三位在民族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猛士,不死于敌,而死于朝廷,却并不意味着冤狱的终结。宋高宗和秦桧尤其憎恨岳飞的幕僚,如朱芾、李若虚、高颖、王良存、夏琪、党尚友、张节夫等都被株连,而贬黜流放。其中如高颖“陷伪十年,固穷守节”,到岳家军任参议官仅一年。他与李若虚饮恨死于流放地。

挺身为岳飞辩护的薛仁辅、李若朴、何彦猷、何铸等,甚至仅对岳飞罢兵权持异议的刘洪道,还有其他一些人士,都受到不同的处分。刘允升死于大理寺,范澄之也死于流放地。王贵作为岳飞的爱将,统率着一支雄师,他虽违心地转递王俊的诬告,宋廷对他仍然很不放心。

王贵明白自己处境的危险,主动提出辞呈,宋廷特命张俊的心腹、庸将田师中取代王贵,任鄂州大军都统制。田师中上任后,对原岳飞部将或排斥,或拉拢,后又将反对议和的牛皋毒死,并将一整套腐败作风带到了鄂州军中。最荒谬的,是因为宋高宗和秦桧憎恶一个“岳”字又将岳州改名纯州,其节镇军名岳阳军改名华容军。

秦桧第二次任相期间,冤狱之多,不可胜计,而诛之慘,株连之广,则以这次“莫须有”狱为最。宋高宗在不少冤狱中一般仍遵守宋太祖誓约,不开杀戒,而唯独对岳飞的冤狱例外。

千百年的古代专制,积累了很多荒唐可憎的恶习,例如臣民不得非议本朝列祖列宗的罪孽和过错。岳飞被揭发说过“官家又不修德”,就算弥天大罪。当然,在气愤已极的情况下,一句心声夺口而出,并非没有可能;而宋高宗的罪孽,又岂是“不修德”三字所能形容。

凡否定这次冤狱者,却只能归罪秦桧,而不能怪罪宋高宗。直至宋亡后,人们才开始谴责宋高宗,探究他杀岳飞的动机。明朝高启写诗说:“每忆上方谁请剑,空嗟高庙自藏弓。”文徵明的《满江红》说“岂不念,中原蹙;岂不惜,徽钦辱。但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古休夸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很多人认为,宋高宗杀岳飞,是因为岳飞要“迎二圣”,而“徽钦既返”,宋高宗就当不成皇帝了。

宋高宗的即位诏书说:“同傒两宫之复。”可见“迎二圣”是他自己首先提出来的。宋高宗并不昏庸,而颇为聪明。他必须提出迎还二圣,又不肯真正实施。但是,中国历史上唐玄宗和肃宗,明正统和景泰的事例证明,即使宋钦宗回来,也未必威胁宋高宗的宝座。

绍兴八年(1138年),宋高宗大搞求和活动的口实之一,正是迎还宋钦宗。他说:“朕以梓宫及皇太后、渊圣皇帝未还,晓夜忧惧,未尝去心,若敌人能从朕所求,其余一切非所较也。”经过谈判,金国同意“许还梓宫、母、兄、亲族”。

宋高宗决定让宋钦宗回来优养赋闲,“诏渊圣皇帝宫殿令临安府计度修建”。一时都以为宋钦宗南归在即,故岳飞的辞职奏说:“今讲好已定,两宫天眷不日可还,偃武休兵,可期岁月,臣之所请,无避事之谤。”后因完颜兀术发动政变,事情才发生变卦。

综上所述,可知“迎二圣”并不是岳飞和宋高宗发生矛盾的症结所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两人的矛盾有一个积累和发展的过程。

自绍兴元年(1131年)到绍兴七年(1137年),金国主战派掌政,宋高宗乞和不成,为了自己的性命和皇冠,不得不破格提拔将帅。岳飞升迁最快,由一个地位不高的统制,后来居上,成为与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吴玠并列的大帅,而其才能和声誉又在他人之上。岳飞一时成了皇帝最器重的武将,他在《乞出师札子》中说:“陛下录臣微劳擢自布衣,曾未十年,官至太尉,品秩比三公,恩数视二府,又增重使名,宣抚诸路。臣一介贱微,宠荣超躐,有逾涯分。”他感激宋高宗,更渴望抗金功成,以为报答。应当说,在此期间,彼此尚无多大矛盾。

两人关系的转折是在绍兴七年(1137年)春。宋高宗本已慷慨允诺岳飞指挥除韩世忠和张俊以外的各军,大举北伐,却因张浚和秦桧的说服,取消成命。岳飞愤慨辞职,不经宋高宗批准,擅自去庐山,为亡母守孝。这种脱离古代臣规的举动,引起皇帝很深的疑忌。后来岳飞听说金国打算扶立宋钦宗儿子当傀儡,就上奏建议丧失生育能力的宋高宗设皇储。宋高宗立即驳回,说武将不应干预朝政。

绍兴八年(1138年),岳飞要求增添兵力,宋高宗的回答是“宁与减地分,不可添兵”,“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古人所戒”。此后围绕着战与降,南北统一还是分裂,双方矛盾愈益尖锐。

对武将的猜忌和防范,向来是赵宋恪守不渝的家规。宋朝政治制度的一大特点,就是实行重文轻武,以文制武,使武将受制于文官。只要武将功大、官高而权重,就意味着对皇权构成威胁。南宋初,不得不提高武将的权力和地位,这在宋高宗和文臣们(既有投降派,也有抗战派)看来,是权宜之计,一直抱着且用且疑的态度。

宋高宗听从张浚和秦桧劝告,收回岳飞统率大部兵力的成命,其奥秘即在不容许他立盖世之功,挟震主之威。

岳飞抗金心切,要求增兵,提议建储等等,恰好都触犯宋高宗的深忌。甚至他留意翰墨,礼贤下士,也会使皇帝疑神疑鬼。他一再真诚表示要功成身退,准备在庐山东林寺看经念佛,以度余年,宋高宗是根本不信的。岳飞是武将,李纲和宗泽是文官,这种差别在具体研究宋史时,非注意不可。例如同样提议建皇储,文臣算是忠心,武将便成别有用心。

王夫之《宋论》说:“高宗之为计也,以解兵权而急于和;而桧之为计也,则以欲坚和议而必解诸将之兵,交相用而曲相成。”

降金和解除大将们的兵柄,成了他们的当务之急;而岳飞在这两个问题上,都成了首当其冲的人物。当然,光从这两个问题着眼,岳飞也可罢官闲废,得到与韩世忠一样的下场。查籥揭发的绍兴十年(1140年)秋?完颜兀术给秦桧的信件:“尔朝夕以请和,而岳飞方为河北图,且杀吾婿,不可以不报。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对于他的遇害,也应有重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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