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普通话的放羊娃,回到小学教室之后

听不懂普通话的放羊娃,回到小学教室之后

木尔小学一角 李梓毅/摄

教师胡娅香记得,23年前她刚到木尔小学任教时,全校只有两间雨天会漏水的砖瓦房,课桌椅破烂不一,“教室里什么都没有,靠一支粉笔就开始上课了。”

木尔小学坐落于四川省东南角、海拔2300多米的大凉山深处,距离当地州府西昌市114千米,相当于2个多小时的车程。其所在县布拖县是大凉山最后脱贫的7个贫困县之一。

2020年,木尔小学通过国家义务教育发展基本均衡检查验收,学校条件发生了改变:教室安上了电脑一体机;学生的音乐课、计算机课有了专门的功能室;7177平方米的运动场也铺上了塑胶跑道和人工草坪。

“所到之处修得最好的就是我们学校。”校长吉玲英说到。但同时她也坦言,学校教育硬件达标了,而深居大凉山腹地,教育资源匮乏、师资力量不足仍是他们所要面临的困境。

吉玲英介绍,这所建于1958年的小学,目前承担着周边五个村的教学任务,有学生1100多名,但在编教职工仅50多人。

听不懂的课堂和身兼多职老师

2008年,吉玲英作为一名特岗生回到家乡布拖县任教,但场面却和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那时候在黑板上指点江山,认为自己讲得非常好,结果发现孩子互动很少,只有两只眼睛明亮地盯着你,这就可以感觉到,他们已经听不懂了。”

学生听不懂的原因首先来自布拖县的学情。据了解,布拖县以彝族人口为主,当地人日常以彝语交流。吉玲英表示,学校里的孩子则多为由爷爷奶奶照料的留守儿童,在进入小学之前,他们基本是在纯彝语的环境中成长,普通话基础薄弱。

这带来的直接影响是,孩子上课听不懂、跟不上课程进度,进而容易产生厌学情绪。在当地,语文是大部分学校的薄弱学科。此前,木尔小学全州统考的语文成绩也一直在及格线徘徊。“孩子们要到三年级才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汉语。在这样的条件下,要提升孩子的学习质量和成绩就很困难。教育质量提不上来,家长也失去了信心。”

某种程度上来说,普通话是教学的基础,也是走出大山、融入外界社会的桥梁。学校唯一的计算机老师苏呷日曲对此深有感触。毕业于雅安技术学院的他,最初选择到广东惠州的一家锂电池工厂工作。

“看到那些外出打工的老乡,因为没文化,找工作特别难;很多人普通话说不好,日常没办法和周围人交流。”亲身的经历,让苏呷日曲意识到,并非身体的离开,就可以实现梦想。

但同时,这也曾是掣肘大凉山教育发展的难题。学生听不懂普通话,老师无法“施展拳脚”,教学进度被迫放慢,教学质量被打折扣。在这种情况下,解决语言问题显得更为迫切。2015年10月开始,凉山州在每个村设立一个幼儿教学点,2018年又在此基础上启动“学前学普”行动,对学前儿童进行普通话和行为习惯养成教学。

“2020年,第一批(经历过‘学前学普’的)孩子进入一年级学习的时候,成果就非常明显了。”吉玲英说道。作为平衡,在推广普通话的同时,木尔小学每周安排一到两节彝文课,由专职彝语文教师讲授民族文化传承课程。

如今,对于吉玲英等山区学校校长们来说,校舍、设备等硬件条件已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语言教育也开始看到成效;师资力量不足、教学资源匮乏的“软件”问题是他们当前所面临的更为棘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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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学生趴在走廊看风景 李梓毅/摄

9月1日下午,普热子拉正在给木尔小学的学生上美术课,这节课他要教会孩子们用国画画西瓜。通过黑板中间的电子屏幕,普热子拉播放了一段视频用于讲解和演示如何完成一幅画作,自己则在一边在黑板一侧写下视频要点,并和学生互动。

实际上,普热子拉并非专职美术老师,数学才是他的本职。为了完成这节国画课的教学,非美术专业出身的他,正在不断熟悉多媒体和腾讯教育教师助手的教学资源。

在木尔小学,和普热子拉一样身兼多职的老师还有很多,苏呷日曲就是其中一位。作为木尔小学唯一的计算机老师,苏呷日曲在负责全校计算机课的同时,还兼顾着学校的信息化工作,并担任数学老师和班主任的角色。

在教师数量有限、专业不均的情况下,有限的人力不得不优先向语文、数学等学科倾斜,再加上教学资源的匮乏,音体美等素质类课程通常难以被顾及到,教师也不得不身兼多职,承担起多个科目的教学负担。这是包括木尔小学在内的大多数山区学校或农村小规模学校所面临的难题。

“今年有体育老师,明年还有没有就不知道了。”吉玲英说道。

教育信息化能否解决大凉山师资短板

木尔小学和布拖县曾经面对的教育问题复杂且多元,既包括经济欠发达、师资力量不足,又包括普通话普及程度低、留守儿童多等情形。通过教育信息化来弥补山区学校教育教学的不足,是这所学校改变现状所选择的尝试。

2021年9月1日,新学期开学,胡娅香给班上的每位学生发了一张带有二维码的A4纸,让学生今后在老师提问时通过举A4纸回答问题。

“我国有多少个少数民族,请举出你的答题卡……”在一节语文课上,胡娅香刚朗读完一道选择题,底下四十多名学生就举起了这张A4纸。随后,学生的名字按答题准确率高低和速度快慢出现在教室大屏幕上,“有40个同学知道,2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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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上,学生通过一张A4纸回答老师提问 李梓毅/摄

这张答题卡是腾讯教育教师助手的“趣答”产品。产品经理马钰雯介绍,A4纸上的二维码代表着每位学生的ID,四周的四色长方形则分别代表ABCD四个选项。面对老师的提问,学生通过旋转方向确定答案后,朝向黑板上的电子眼举起纸张即可提交。同时,系统会根据学生答题的速度和准确率给出相应的排名。

胡娅香最大的感受则来自对学生学情的把握。“平时上课点名回答不可能全部点到,其他同学有没有掌握只能通过作业来了解,这样时间跨度就拉长了。现在讲完就能反馈哪些学生不会,我就能马上给对应的孩子再讲一下,有印象吸收也快。”

使用“趣答”只是木尔小学教育信息化一部分。事实上,木尔小学信息化硬件设备的投入从2019年就已开始。目前,校内每间教室都配有电脑一体机,并开通了独立的网络。到2020年10月份,教育信息化设施设备的建设已初步完成。

硬件设施的配备是教育信息化的“基建工程”,如何发挥工具的作用,关键还要看使用者。现下,摆在木尔小学面前的挑战就是教师信息化素养普遍不高的问题。“刚开始一体机来的时候,开机、关机没问题,但怎么使用,上课怎么操作,我们当时觉得这个肯定很复杂。”吉玲英说到。

这样的问题在52岁的胡娅香身上体现得更加明显。“刚安装的时候,我很高兴也很怕。我不会用,怕用不好。一般我都不敢乱碰电脑,上课的时候电脑卡住了我就顶着,然后找别人来看到底怎么回事。”

在此之前,胡娅香没有用过电脑备课,学校有的老师家里没有手提电脑也没有台式机。对于他们来说,电脑和多媒体教学就是熟悉又陌生的事物。对于胡娅香等木尔小学的老师来说,功能多寡或许并不是信息化产品最重要的因素,是否足够简单易上手是他们更为看重的。

不只是在欠发达地区,轻量级一直以来都是教育信息化需要解决的问题。“会不会给我增加负担?”这是马钰雯带着产品在进入学校时被问的第一个问题。而这也是“趣答”选择A4纸作为载体的原因。“‘趣答’整套设备成本在几百块钱之间,运维成本也比较低,纸张坏了重新打印即可。”马钰雯说道。

除此之外,少数民族地区的特殊学情也是信息化建设中需要面对的难题。例如,针对教学资源匮乏的问题,开发网络教教育资源库是最常见的手段。马钰雯介绍,教师助手建有题库和教学资源库,包括考试学科、音乐、美术、心理等教学资源和课程,老师可以在其中调用素材进行备课。

但胡娅香表示,由于木尔小学学生基础弱,对于他们来说,许多资源库的内容过于深入,更适合城市学生。腾讯教育教师助手产品经理凌晨也表示,目前,资源库以标准化内容为主,接下来也会根据地方和学校的具体情况开发有针对性的资源。

尽管如此,信息化产品的到来还是在一定程度上给大山里的老师减轻了负担。胡娅香提到,平常需要通过三个课时讲完的内容,现在可以压缩到两个课时。“有些东西我不用再专门去讲,通过多媒体一展示,孩子就懂了。以往有的东西靠嘴说,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通过图片就很直观。”

吉玲英也逐渐感受到,教育信息化正在缓解着大凉山师资、课程资源不足的问题,真正上手操作后也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但“简易”依旧是这所山区小学的校长对教育信息化产品的期望。

她表示,目前,学校硬件设备达标了,接下来还是得把重心放在提高教师学科素养、信息技术素养上。“这个是我们很薄弱的地方。”

山里放羊的娃回到教室

“薄弱”,曾是长期困扰大凉山教育发展的难题,它不仅体现在教育的软硬件上,更体现在意识中。

吉玲英刚毕业到校任教时,家长教育意识的淡薄是她意想不到的。“一到开学,我们就要穿着雨衣雨鞋,走村入户去叫孩子来读书,全是泥泞的小路,有时候还要被家长骂。”她解释道,在当地,孩子上了四五年级有一定劳动力后,不少家长就不愿意让孩子回校读书,更希望他们能帮家里放放羊、种种地。

听不懂普通话的放羊娃,回到小学教室之后

木尔小学学生 李梓毅/摄

吉玲英回忆道,自己成长的年代并不支持女孩子读书,十七八岁就嫁人的情况普遍存在。尽管家中还有弟妹,当时读书也不是免费,但父母还是坚持供自己和妹妹读书。“如果不是我父母支持,我也不会现在在这里和你们交流。”

作为通过教育走出大凉山又回到大凉山的本地人,吉玲英从自己身上看到教育改变命运的可能性,也在自己成为一名教师后看到教育是如何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家庭。

2020年,在帮扶当地贫困户的过程中,她发现,只有孤寡老人,没有学龄儿童的家庭的改变难度远高于其他人。

在有学龄儿童的家庭中,孩子甚至能成为家中的“顶梁柱”。她提到,环境卫生、生活习惯,包括三餐饭菜都发生了改变:衣服被收拾进衣柜、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席地而坐的习惯也被改过来,遥控器坏了自己捯饬捯饬就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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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访时,吉克莫红英正背着弟弟 胡娅香供图

吉克莫红英是木尔小学四年级二班的一名学生,母亲在外打工,她则和父亲、弟弟妹妹共同生活在布拖县。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11岁的吉克莫红英早早就承担起照顾弟妹的责任。

对于未来,吉克莫红英也有自己的想法,“长大后我想做老师,因为我想教别的小朋友们知识。因为我是从这里长大的,想回来当老师。”

据凉山日报报道,2019年,凉山州有6万多名失辍学学生,约占同期全国失辍学学生总数的十分之一,其中有建档立卡贫困户家庭子女2万多人。到2020年,这些数字已全部清零。

“还是希望能通过自己的一份力量,让孩子们能够走上教育这条路,最直接的就是能读大学,回来了有个稳定的工作。”吉玲英说道,在她看来,大凉山的孩子通过辛勤的劳动也可以致富,只是可能要吃很多的苦,而教育则是大凉山孩子改变现状最快捷的高速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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