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随着各大高校陆续举办完毕业典礼,校长们送给毕业生的寄语一次又一次“出圈”:做一个不被大风吹倒的人、格局之上皆为景、人生没有“躺赢”……今天,我们也“请来”当下依然有很高人气的苏东坡,让他穿越时空,以“东坡大学”校长的身份,给毕业的年轻人们致辞,愿大家勇敢地奔赴下一旅程。
同学们:
毕业快乐!作为东坡大学的校长,我苏轼苏子瞻,恭喜2022届的各位同学顺利毕业!这几年大家都不容易,我谢谢你们呐!
作为过来人,在大家各奔前程之际,有一些经验想跟各位年轻的宝宝们分享。不说教,没爹味,可能还有些营养。
躺平要拒绝
首先,希望大家要有勇气。什么是勇气?勇气是心系天下、家国情怀;勇气是“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勇气是不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勇气是在一阵一阵的躺平声中敢于拒绝躺平。
诸位如今的岁月静好,基本上都是因为有人替你们负重前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世上没有躺赢的杰作,所有的舒适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该奋斗的时候躺平,大概率是一辈子没出息。现在连小学生都知道“战吗?战啊!”,我这样的老年人都在叫:
老夫聊发少年狂
鬓微霜,又何妨
诸位正是大好青春,谁也不想一出校门就迎来一生的龙套剧情吧?
人生在世,不过快意二字,所谓的: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不躺平,即便经历风雨,也活得比温室里不敢见世面的花草更有价值。躺平,一生注定只能见证别人的快意。
佛系要警惕
我听见台下有同学说那我不躺平,我佛系总可以嘛。
来来,跟大家分享一个佛印光头的故事。
众所周知,佛印法师是我的多年好基友。有一天我去庙里找他,到了殿内看见一尊手持念珠的观音像。我问:“观音菩萨已经是佛了,还跟普通人一样盘串?”
他答:“菩萨也跟普通人一样要祷告求佛的嘛!”
“向谁祷告?”
“向她自己。”
“她可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普渡慈航的神佛啊!还要向自己祷告?”
佛印这老秃驴冷笑了,“笨!求人不如求己!”
看看,佛都还在努力,你搞什么佛系?东坡大学有中文系外文系填词系作曲系,就是从来没有佛系。
处世要通达
同学们还年轻,年轻的优势是执行力,但需要用年轻去换的是思辨力。人世间很复杂,非黑即白的事情比你想象中要少得多。所谓: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立场、不同的选择,要充分认识这种不同、理解这种不同、适应这种不同。
将来诸位难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左右为难的时候、屁股决定脑袋的时候,但无论如何,许多时候只有让别人也有路走,自己的路才能够走得最宽最顺最坦荡。都说偏执狂才能到巅峰,但一百个偏执狂有九十九个都死在了山脚下。
待人要和气
我曾经跟弟弟苏辙苏子由说:
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子由问,那这些人你都喜欢?
那怎么可能!虽然这世界上有我们喜欢的人,但不喜欢的人总是会更多。有人戾气十足、有人既蠢且坏、有人执拗到死、有人木头一块,所以我有时也忍不住要讽刺他们、揶揄他们、鄙视他们、讨厌他们——但我从来没有在心里恨过谁。我说的待人和气,不是见谁都要一脸舔狗样,而是即便对着最不喜欢的人,也不要深仇大恨咬牙切齿状。记住,怀恨是一种破相。
低谷要乐观
我一生最杰出的成就,都是在被贬黄州的时候创造的。人生难免风波,定得住风波,你才能成就。能受天磨真铁汉,经得起多大的诋毁才配得上多大的赞美。文章憎命,文科生尤其记着这句。
我因文字被丢进汴梁监狱时,跟儿子约好要是有坏消息就送鱼。有天他有事让朋友送饭结果忘了交待这茬,朋友送来的饭里就有熏鱼,我一看心想坏了,多半要从此断送老头皮,赶紧给弟弟写遗嘱。
写完转念一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怕什么?于是笑眯眯地吃完熏鱼,倒头就睡。正好皇帝悄悄派人来观察我的状态,看我蜷着身体睡得那么香、一目了然的问心无愧,我才得以出狱被贬黄州,开启我东坡居士的新征程。
要是没有乐观的心态,我可能早就死在文字狱里了。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定不了风波,哪来的什么东坡?
得意要看低
当然我也有得意的时候,比如从黄州回开封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做到了“翰林学士知制诰”的官位。这个位置往往是担任宰相的前奏,换句话说,我离大宋宰相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这一步没有跨过去,我对做官远不像王安石吕惠卿章惇他们有执念。我只是觉得,人永远要头脑清醒一点,尤其在一切都比如意更如意的时候。人得意的时候万人瞩目飘飘欲仙,但风口上的猪也同样是飘飘欲仙万人瞩目。人生于世,其实不过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渺小到不值一提。越是得意的时候越自己看低,就越不容易自我膨胀,也就越不会变猪猪。
专业要深耕
这个专业,不见得就是学习复习考试的专业,而是你的精力所系、志趣所在和一生所爱。简单地说,如果一生只能做好一件事,那你就应该用百分之百的投入,把这件事做到自己能力百分之百的极限。
我深耕的专业就是吟诗作文。虽然文采这东西大部分来自于天赋,但只靠天赋要累积出一百万字来也还是不靠谱,何况还是文言文!我是马上作诗、马桶上也作诗,睡前作文、睡醒了也作文。专业就是翻来覆去反复做一件事,只要做不死就往死里做,直到做成习惯成自然。
我因为吟诗被捕入狱,结果出狱当天还没来得及买鞭炮庆祝,就又习惯性作诗两句:
却对酒杯浑似梦,试拈诗笔已入神
你们深耕各自的专业,要是也能像我这样积习难改不可救药,成不了大神我跟你们姓。
见闻要质疑
当下是信息时代,每天每个人接受到的资讯都早已过载。无论经历什么见闻,有时多过过自己的脑子,不要别人投喂什么就忙着吞咽什么。比如我写过: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最近就有传闻,说其实是我把当地人说的粤语“一粒荔枝三把火”听错成了“日啖荔枝三百颗”。而且三十颗荔枝吃了都上火,三百颗等于瞧不起医院的肛肠科。
在此澄清一下,首先粤语跟普通话差别巨大,不可能其它字都不同而“荔枝三”三个字到哪都有它,要是考虑到宋代和现代一千年的差异,文字发音差别就更巨大。其次,三百颗是夸张、夸张、夸张!没有适当的夸张,哪里来的豪放?
所以要分清楚段子和事实的差别。再像事实的段子,也只是像而已。
格局要宏大
格局之上皆为景,但格局本身并非轻而易举就能拥有,是要用难受和折磨去换的。还是拿我自己举例吧,1102年到1112年这十年里,凡是石碑上刻有我诗文或者字迹的,统统都要销毁;我的一百万字著作全部禁止出版发行;我曾经的一切头衔全部剥夺;以我为首的黑名单不但被刻在“元祐党人碑”上全国示众,甚至子孙后代都跟着倒霉。
我身败名裂、为人不齿,但其实何尝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自始至终一肚子的不合时宜罢了。
此时此刻的不合时宜,彼时彼刻也许正是王冠所处的荆棘。外在的潮流会变,自己内心的格局不会变。做自己认为势在必行又不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好,外界的毁誉都不要太在意。脚踏实在地上,但心要在天上。我要是眼睛只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也就没空去想“明月几时有”跟“大江东去”了。
初心要珍惜
如果时光倒流,我能回到在座诸位的年纪,我一定会比现在十倍百倍地珍视当下、千倍万倍地珍惜初心。什么是初心?有人说初心就像手中的箭,你花费的时间、走过的路途、经历的所有人和事,都是为了让离弦之箭正中靶心。
但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初心是
不思量,自难忘
初心是本来就在靶中心的箭,现在它离开,来到了你的手里。你要做的只是松手,让它自己回到原来的位置。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廉价的成就没有意义。现在你们要毕业了,也就是无数支离弦的箭,希望每支箭都能回到它最初的位置;希望同学们将来在迷路的时候,想一想当初为什么要出发;希望诸位在头破血流伤痕累累之后,还能像小强一样挣扎着站起来,带着完好无损一如现在的骄傲,眼高于顶地笑一声:
擦,谁特么要躺平。
整理/启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