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帮忙朋友的缘故,和两个加拿大的华裔小朋友一起读她们的暑期作业:曹文轩的作品《青铜葵花》。小朋友每周跟着学校老师布置的题目完成阅读,我也想起了我以前的暑假作业来。
大多数暑假作业单调乏味,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各科老师轮番登场,发下一堆需要完成的试卷外加一本不算薄的《暑期生活》。《暑期生活》的规划很科学,每天都有需要完成的问题,可是小朋友们的时钟不这么运作。有时候出去玩上一个整天,回到家倒头就睡,当天的作业就落下了,如此循环往复,到了八月底,发现自己才写到七月中。愧疚倒谈不上,更多是“怎么办”这种现实层面的考量,好在同学间问过一遍,会发现自己的拖拉实属“正常”。班里总有个同学特别神通广大,会弄到一本《暑期生活》的参考答案,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我们就相互借阅,一本答案只能在一家待上半天或一天。我比较幸运,有两个比我大几岁的表哥愿意来充当“劳力”。于是,他们一个负责《暑期生活》,另一个和我一起忙活其他试卷。到了返校日,我总是自信满满地递交作业,很奇怪,从没有老师质问过,怎么笔记不一致?作业几天后发还,红笔勾写了大大的“阅”字。
这种方法实在不好,小朋友们不要被我带坏。
然而,在那些个夏天里,确实有一些暑假作业时常叫我惦念。有一年,美术老师让我们存下冷饮棒,而后自己搭一幢小房子。我们可来劲啦,终于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要父母把冷饮塞满家里的冰箱!很快我们发现,平常在上海人家发言权比较小的父亲也很来劲,我爸少有地参与到我的学校作业里,教我怎么用他的木胶、角尺、砂纸、油漆等等。碰到要使用手锯,他亲自上阵,神采飞扬。那年开学,每个学生都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搭的房子来学校,有几栋特别精致,一面是建筑外墙,另一面是两层楼各个房间的内部展示,还有冷饮棒做的小床和桌椅。我们摩拳擦掌,等待着开学的第一堂美术课。
我还记得那堂美术课在下午,中午散步回来我照例往自己的板凳上一坐:“啪”的一声,同桌搭建的三层楼别墅在我的屁股下垮塌。我很内疚地看着同桌,连声道歉,同桌顶着“上海男生”的压力,落落大方地说“没关系”,但眼圈红红的。唉,如果能重见当年的同桌,真想至少请他吃顿饭。
小朋友们其实不喜欢被当成小孩看,愿意担当责任,也希望得到信任。有过中小学教师经验的人都知道,有时候让一个调皮的孩子去当班干部,他会改头换面。我在加州认识一位中国留学生,他说小时候很讨厌英语,觉得即便学了平时生活也用不着。中学时,他的父母出国做访问学者,想让他和奶奶暑假来美国旅行。父亲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奶奶年纪大了,没出过国门,也不懂英语,一路上你要负责照顾她。”于是,十二三岁的他就认认真真做起准备功课来,过海关时回答问题,机场里转机全由他一手包办。在这之后,不仅是英语,他看到了各科知识的功用。
更多个夏天,我荒废在看电视剧,玩游戏,和表哥们出门历险以及看闲书之上。有时候想,不同的“虚度光阴”的方式滋养了各人的性情。有些光阴也应当被虚度。这么想来,学校老师在看到笔迹不一的作业之后,并不挑明,只是打上一个“阅”字,其实是需要智慧的。(钱佳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