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中国也是爵位世袭,并非官位世袭。比如桓温死了,桓玄袭其爵位南郡公,但是官位侍中、大司马等都没有。官位世袭在中国其实应该算是陆九渊所说的“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陈寅恪先生在《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略稿》里面论述详细,考证严谨,很值得参考。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提到这两本书,基本上论争的关键陈寅恪先生基本上都讨论过了。
我在这里补充一下隋唐之际的士族变迁,权当笑谈。与我们想的相反,士族在有唐一朝并不受官方重用反而民间声望更高。隋唐起家在北周,但北周制度典章矫揉造作,模拟周官之制,不伦不类,遂隋唐人物典章多取北魏之制,杂以关陇一带汉代遗存,梁陈之旧制,故隋唐取关中为核心,其他不足言。
门阀简史:士族阶层的产生和消亡
而士族多为南朝北朝旧族,以经学礼法为家学,岂在经济之地位。遂唐初打压士族,少见出任大官,后又有武后玄宗科举制之兴起,进士浮薄即从此出,士族更见挤压。然士族之影响不在庙堂,而在民间,如宁娶门第女,不羡帝王家等。唐人识人以“山东之人尚婚娅,江左之人尚人物,关中之人尚冠冕,代北之人尚贵戚”,由此可见士族之影响。安史之乱后,唐之王室以关中与东南六道为重,其他为节度使把持,中央无可奈何,进士与士族之冲突亦渐兴起。至文宗好文史,士族多被奖擢,进士落寞,然武宗逆其义,至宣宗则好功名。牛李党争亦在上意之转换中,你方唱罢我登场,不亦乐乎。然此后,阉寺内廷乱政,士大夫无法只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遂党争不起。唐末黄巢起义,五胡乱华,十国纷立,又无魏晋南北朝数百年之庄园支撑,离乱失所,家学尽失,礼法不存,根之即腐,其奈树哉?故士族之衰宏观上在皇权之集中,而中观或微观即在隋唐之际未择良木,又遇科举之兴,固守家学,鄙薄进士,至乱离之世,其气已竭,只能湮灭。士族以礼法经学为本,观宋初之文运,尚不足明初之兴盛,其衰亦可见之。
衣冠南渡
所以这个问题论争的关键其实就在这个士族地主阶级的定义上,我指的呢是自东汉太学生以来,以礼法经学为家学,至魏晋南北朝数百年间王谢大家之类的士族,而此后发迹诸人只能算是暴发户吧!
关于士族的定义,为什么传承数百年的士族到唐末五代十国就没有了呢?其实和皇权的集中并没多大关系。其一,士族之发迹光大在魏晋南北朝之数百年动荡,无论南朝北朝士族皆以其才学保佑一方平安,方得如是之声望。在北朝,则与少数民族合作,推行如府兵制等助其融入中原;在南朝,则为封建之大庄园为标志。然两地各异,因南朝庄园制在前,凡宋齐梁陈皆非真正意义上之中央政府,而各地庄园甚为独立。毋宁南朝北朝,士族之立足并非在经济之雄厚,而在道统之所寄。故北朝士族,一直在皇权下,而南方士族,俨然一地方政府。
隋炀帝下江南,加强了与江南士族的联系
其二,隋唐以降,承袭北魏府兵制,以租庸调制立本,此时社会依惯性,仍崇尚士族,唐太宗即言“我与崔、卢、李、郑无嫌,顾其世衰,犹独恃旧,不解人间何为贵之?朕以冠冕为等级高下。”可见唐初太宗之时,士族所谓之经济基础已无,又何德何能承其社会识人之准绳?缘其在道统之所寄,众望之所归。然其家学渊源,动静举止,岂非世间之暴发户所比。其三,有唐一代乃士族由盛转衰之关键,而唐代皇权之集中,岂非不明史事?若以安史之乱以前算,仍可勉强;然唐之后世,阉寺擅权,牛李党争,皇权之关键的继承权几被阉人所定,内外之事,不出其右。唐之子孙皆为其傀儡,如此之世,言皇权之集中未免太过。
隋朝612年形势图
其四,牛李党争之实质即为内廷阉寺之争与外廷士族与进士之争之混合,然内廷为主动,外廷为被动。表面上受皇帝之好恶影响,可阉寺决定了皇帝呀!故因有唐一代之重心皆在关中,而关中之重心则在皇宫,而皇宫之重心则在北门,观历次宫廷政变,关键即在北门禁军,而此北门即在阉寺之手。故由上可知,士族之兴起即在中央政府崩溃之时,读书人或与新政府合作,或秉承家训,保育平民,皆在承古之道统。其之衰亡,窃以为,各种集团的博弈之中渐落下风,至五代十国之乱世,既无武力之保佑,又无经济之支撑,道统不存,其根既没,自然消亡。至于后世之宋明理学家既有道统,然其于政治之影响,确在皇权之扩张中慢慢减弱。
士族之衰,皇权集中固有影响,自魏晋而隋唐,根基既厚,影响既深,渊源流变,岂一皇权之集中所能道也!
我认为在农业不发达的时代,小农容易破产易被大地主兼并,形成了庄园经济,庄园经济可以维持一定规模可以与中央抗衡的私人武装。唐末五代之后,农业比较发达,小农不容易破产,容易转变成中小地主,大地主的庄园经济难以形成,自然就无法供养私兵与中央抗衡,君权就难以制衡了。中小地主取悦君主寻求保护免于大地主的侵害,君主团结中小地主制衡大地主。例如明代皇帝以文官制衡藩王勋贵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