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师生毕业,乡村小学当老师,有多少青春轻喜剧?笑着笑着就哭了

乡村小学记事之一: 李局长协同肖主任视察督导向光小学

故事背景:

渠县的同学应该有印象:当年我们工作之初,适逢李明春当文教局局长,经常大呼小叫的说要到各个学校视察督导,还要选几个典型学校进行解剖。加上校长的狐假虎威,叫嚣恐吓,一下子在整个渠县教育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对于我们这些初出校门没见过世面的新兵,有时候真的有点忐忑,害怕一不小心就被当成落后典型给解剖了。

相关人物:李兴海 肖福渠 李强 此三人乃小学初中中师同学; 陈华。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某一年农忙假。到底是哪一年,历史上没有明确记载。

依据相关历史事件倒推,应该是公元1992年上年的仲夏。因为上一年,刚毕业,且只有半年,不大可能。第三年,相关人员都已经离开村小,更不可能。所以只能是毕业后的第二年,公元1992年。根据天气推断,应该是上半年。

那一年的农忙假,渠县的其他地方都放了假,但唯独李强落草的向光小学地区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放农忙假。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李兴海和肖福渠决定到好朋友李强的学校去看一看。

虽说也算是从小生活在渠江边,但老李所在的具体区域属渠江支流流江河,河上没有机动船。在老李的老家,机动船叫华子,乘机动船叫坐华子。

李强所在的向光小学在流溪场沿岸的一个水码头附近,从县城到学校最方便的交通工具是坐华子。

第一次坐华子,又是去看好朋友工作的地方,一路上老李都很兴奋。迎着船头清凉的河风,欣赏着两岸迤逦的风景,那感觉比老李二十多年后乘着游船畅游漓江的感觉还要兴奋。

一个多小时的水路,老李的心情一直都很畅快。唯一的遗憾是,船到码头,一直没有看到想像中的情景出现——李强带领着他们学校长相甜美,每天坚持洗脸刷牙看得清楚眼睛转,鼻涕没有横起开的乖娃娃,带着红领巾,手捧红苕花,一齐欢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场景出现。

老李有些许失望。

但一上岸,马上就健忘了,迫不及待的向着学校方向走去。

本来就是微服私访,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是要考察他们平时的真实状况。所以,有此不切实际的幻想也纯属矫情。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李强和他的同僚们。李局长协同肖主任莅临向光小学,这是向光小学办学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大事件。

所有教职员工立马停课,全副精力都投入到款待李局长一行的工作中。

虽说没有杀猪宰羊,但也确是倾其所有。

对于他们的生活状况老李还是非常关切的,首先视察了厨房兼餐厅。电饭煲、电炒锅一系列电器横七竖八地摆了一大堆,电源插座极不规范,存在极大安全隐患。墙角有两件啤酒,空酒瓶、瓶盖散落一地。足见他们平时的生活有多奢侈散漫。

这些,老李都看在眼里,为了不影响他们招待贵宾的热情,没有当面批评指正。

午餐当然是丰盛的,到底都吃了些啥,时过境迁,已无从记起。可以肯定的是喝了啤酒,而且喝得有些迷糊。

午睡醒来,学生也差不多到齐了。

陈华提议到教室走一圈。就说是教育局李局长来视察督导。

我有些心虚,至少年龄上看起来不像啊。陈华说,没关系,把墨镜戴上,这些村小的娃儿还不懂,可以糊弄一下。本来这段时间都在给学生宣传,说李局长要来视察督导。

于是,我和肖福渠戴上墨镜,用清水沾手上撸了一下喷了雅倩高级摩丝的三七开发型。李强在前面引路,我和肖福渠踱着方步,挺着还没有凸起来的肚子走中间,陈华殿后,装模做样的到教室巡视。

到了教室,陈华站在后面突然扯开嗓子:“同学们坐好,欢迎李局长和肖主任到我们向光小学视导!”

本想着走一圈就算了,他这么一说,我和肖福渠就不得硬装下去了。弯下身子,翻学生的书本卷子,一边翻一边还装腔作势的把老师学生都夸奖了一番。

当然也指出了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如某某的书写有点差,某某的书本上沾了一些饭粒。

老李从来没戴过眼镜,墨镜也是刚买的,加上那几天确实很热,戴着极不习惯。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一层雾水,看什么都迷迷糊糊。

就在这时,陈华又在后面用他那老农民似的粗喉咙发话了:“同学们欢迎李局长讲话!”

我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一着,顿时懵了。肖福渠在后面扯了一下我的衣服,小声的说:“你讲你讲。”

大家都知道,肖福渠平时本来就不喜欢多说,公众场合说话会脸红。我一下子感觉没有了退路,只得硬着头皮上。

李强也在旁边趁势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用他尖尖的喉音加四川普通话发言:“同学们,刚才的掌声不够热烈,没有充分展示我们向光小学的热情和精神风貌。我提议,大家再次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李局长讲话,好不好!”

二十几个淳朴的孩子立马把身体坐得笔直,仿佛在接受检阅一般。

“一,二,三,大家一起鼓掌!”

“啪啪啪啪”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至于李强和陈华是在鼓掌还是在旁边看笑话,我没有注意到。

这下没办法了,肖福渠指望不上的,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我抬起头,清了清嗓子,扶正镜框,扫视了一下教室,装腔作势的开始发言了。

“咳——咳,同学们——好!”

二十多双乌溜溜的小眼睛里立马转向了我。尽管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些娃儿训练有素。

“今天——我和办公室肖主任微服私访,也就是像康熙微服私访记那样,不打招呼,悄悄地来视导。通过刚才的检查,我们认为,同学们的学习很认真,书写工整,清洁卫生做得非常好。这些呀,一方面说明同学们很听话,另一方面也说明,你们的老师,尤其是陈老师和李老师充分领悟到了局里的精神实质,引起了高度重视,而且执行到位。我们回去后,要给校长说一下,在全乡进行通报表扬,期末的时候给向光小学的老师们多发一百元的奖金。

“同学们再一次以热烈的掌声,感谢李局长的关心和鼓励!”

“啪啪,啪啪”,教室里立马掌声雷动。

这一次,我明确地听到了陈华啪啪啪的成人巴巴掌。

李强又开始演双簧了。

“同学们,有什么想法和要求也可以给李局长和肖主任反映反映。”

学生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

陈华在后面用渠县话帮腔。

“大家说嘛,不要怕,有啥子说啥子,李局长这次来我们向光小学机会难得,也想帮助我们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在陈华的反复地鼓励下,终于有一个娃儿站了起来,“陈老师,哦,不,李局长,我们教室,还是土泥巴,坑坑洼洼的,桌子都搭不平,可不可以给我们铺一层水泥地面,就像晒谷子的晒坝一样。”

“哦,这个问题提得好,不过,这属地方事务,应该让你们的爸爸妈妈给村长反映一下,村长解决不了再给乡长镇长一层一层向上反映,直到解决为止。”

接着又有一个孩子发言了。

“李局长,我们学校经常停电,教室里也没有风扇,现在好热哦。”

“嗯,李局长今天也发现了,停电问题对学校的影响很大,不仅影响同学们的视力,也影响老师们做饭。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引起高度重视,向县委县政府反映,要尽力保证学校的用电。

李强不知什么时候溜出去了,肖福渠担心陈华再将他的军,加上也忍不住笑,捂着嘴巴从后门逃窜。

他个子有点高,地面又不平,再加上身体平衡性差,走到门口,没有看清门槛,砰地一声,一个趔趄倒了下去。还好是倒在了门外,学生脸朝前面,只听到声音。转过身时,他已经爬起来了,正在拍裤子上的尘土,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一样。

下午的活动,自然是打业务麻将,这是所有督查活动的常规安排。李强平时打得臭,业务麻将居然赢了三元五角钱;陈华平时打得好,经常在外面赢钱,但业务麻将很内行,一个人输。我理论上赢了十一元钱,实际上只有十元零八角。原因是,有一个用零钱叠成的五角,打开后实际上只有三角钱。陈华分析,是在外面炸金花,有人不老实,少叠了两角钱。除去来回坐华子的船费,基本不吃亏。

这次视导,当然也不完全是吃吃喝喝,腐败到底。我们还是谈了一些正事,比如考试复习方面的经验交流。无意中聊到自然常识的考试,我们学区订了一套县教研室发的卷子,期末考试的题就是从那里面选的。这套卷子他们学区没有。回去后,把我们学校的卷子给陈华拿了一份。陈华是初中撇成绩接班工作的,教学方面自然比不过李强这些正规师范毕业科班出生的教师。往年的考试,李强他们总是,轻轻松松的拿一等奖,陈华就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最多拿个二等奖。

后来,我把试卷给了陈华,他拿去让学生死记硬背。

他们学校是把自然常识和语文数学合到一起算总分。结果这一年的期末考试,陈华的语文数学稍稍落后,自然常识遥遥领先,一下子总分超前,开天辟地的得了一盘一等奖。

这个人本来就豪爽,一遇喜事,便得意忘形,放出口风,放假后要在城里请我们好好戳一顿。

果不食言,暑假的一天,我们又约到了一起,陈华急不可耐的把我们请到蔡家巷的一个馆子里海吃海喝了一顿。具体吃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可以肯定的是,喝了啤酒,炒了一盘鳝鱼,总计花了四十多元钱。当年我们的正工资才六十二元五,加上一些补贴,一个月也就勉勉强强凑足一百元钱。

这一顿饭绝对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让我心痛了很久。下一个学期又帮了他,就再也没让他请客了。但我还是觉得有敲诈勒索的嫌疑。多少年来,一直想找个机会请他一次,还个人情,但实在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

毕竟我们相隔还是有那么远,后来的路又走的弯弯曲曲。

去年暑假,陈华来了一趟成都,我再三邀请他一起吃顿饭,叙叙旧。但他确实有事,无法相聚,有些遗憾。

我想,机会总会有的。

这次视导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那就是李强他们学校的老师偷电。你没听错吧——偷电!

严格意义上说,也不是李局长视导发现的。这个问题也不属于李局长视导的范畴,问题的暴露完全这些家伙一高兴酒喝糊涂了,得意忘形之际自我坦白交代的。而且当时他们还是当成一件无限光荣的事情,非常骄傲的讲诉出来的。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吃饭的时候我们闲聊,说到他们学校还是可以,校舍不错,可以烧电,煮饭很方便。而我最初是烧煤炭,后来烧煤油炉子。我又说,烧电还是有点费钱的。这一下他们就得意了,眼睛放光,说我们烧电不用花钱。我问怎么个不花钱,陈华反应奇快地说:“偷电!”

于是他们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段时间,因为他们学校烧电炉电炒锅,耗电很大,于是有个家伙就提议偷电,这一伙知识分子,堂堂人民教师,伙到一起,狼狈为奸,真的就干起了这样的勾当。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把电表的正极和负极交换一下。现在看来,这完全是知识分子搞的高科技犯罪,而他们这辈子所学的物理知识唯一发挥作用的地方可能就是干了这档事。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当地总表和分表的误差太大,承担的损耗电多,电价就高了。他们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原因,后来就怀疑到学校的几个年轻娃儿,说他们有可能偷电。事实证明,他们的直觉是没错的,披着人民教师的外衣,还是可能干一些狼狈为奸的坏事的。

有一天,那个管电的负责人说要检查一下向光小学的电表。

他搬来楼梯,爬到屋梁上检查蜘蛛网电线网缠绕的电表箱。果然不出所料,打开手电筒看电表,一看电表上的数字,立马就有惊天大发现。

那个管电表的,站在上面,仿佛发现了美洲新大陆,大叫起来:“我就说你们偷电嘛,你们电表上的电量比上月份还少了一度。”

几个家伙,正紧张得额头冒汗,突然间反应奇快的李强说了一句:“不对哦,你说我们偷电,怎么可能只偷一度电呢,你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

这个家伙,可能确实没读过多少书,或者是以前的老师太糊涂,没有给他传授真经。一下子大脑短路。

对呀,堂堂人民教师,不说是有钱人,但也不至于穷的呢么在乎一度电的电费。

老李和肖主任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呛了一大口啤酒,五分钟喘都不过气来。

这事就让他们忽悠过去了,至于后来是否改邪归正,像周处一样重新做人,历史也没有记载。

只知道,这几个家伙不久都先后离开了向光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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