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前外交官:西哈努克是柬埔寨一艘“不沉的船”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
纵观世界历史,亡国之君,下场一般都很凄凉。
沙皇尼古拉斯二世,下台后全家殉难;拿破仑滑铁卢兵败,被流放致死;
崇祯皇帝一身抱负,无奈江河日下、终自缢于煤山的歪脖树下。
仿佛所有的亡国之君都注定了逃脱不了的悲惨命运。
然而,在世界近代史上有这样一位君主,不仅跳出了亡国怪圈,一生更是几起几伏、历险无数,最终创开国之业,成为民族英雄,他就是柬埔寨太皇——诺罗敦·西哈努克。
在柬埔寨首都金边,位于西哈努克大道与诺罗敦大道交接处的独立广场,是各地游客和柬埔寨民众必去的打卡圣地。
广场上有纪念摆脱法国殖民统治而修建的独立纪念碑,与独立纪念馆遥相呼应的便是西哈努克铜像,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的民众前来悼念和瞻仰。
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时光仿佛永远定格在西哈努克领导柬埔寨人民解放、实现国家独立的历史瞬间,用无声的方式述说着西哈努克的传奇一生……
上个世纪初,包括柬埔寨在内的整个亚洲,都处于帝国主义列强的殖民和半殖民状态。柬埔寨为法属领地,已被统治了60多年。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作为诺罗敦、西索瓦两大王族的后裔,振兴王族、带领柬埔寨人民战胜外国势力,实现民族解放,是小西哈努克一出生就不得不背负的使命。
据传,西哈努克的出生就带着不凡。他的外祖父、柬埔寨当时的国王莫尼旺,在看到小西哈努克时就曾预言,西哈努克必将有所大成,他未来将经受考验、渡过险境、战胜敌人,走上国家高峰。
为此,西哈努克的祖父仿照佛教王子的名字,给他起名 “西哈”,意为“狮子”,可见整个皇族对他寄予的厚望。
正是由于这份使命,童年开始,小西哈努克就开启了同其他皇家子弟完全不同的人生。很小的时候,被送到外曾祖父哈桑甘亲王那里。
住在乡下,过平民生活,与广大底层农民的孩子交朋友,培养农民情感,了解广大民众所想、所需、所盼,磨练心性、培养品格。正由于这一点,为后来西哈努克始终赢得人民支持、拥戴打下了坚实基础。
童年,小西哈努克接受了严格的教育。他的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是虔诚的佛教徒,他们始终把阿育王作为小西哈努克培养的目标,从五岁起让西哈努克遵守佛教戒律,学习佛教教化四方、渡劫救人的思想。
到上学年龄后又被送到祖父苏他罗·诺罗敦亲王那里,接受了文学、戏剧等多方面的教育。后来,西哈努克还曾到柬埔寨国内知名院校、法国、越南等地求学。良好的教育,加上自身的勤奋,小西哈努克的综合素质得到了快速提升。
时间来到1941年,当时西哈努克不到19岁,正值青春年少。然而,一个突然的变革,让西哈努克从一位边缘王子走上了政治舞台中心。柬埔寨国王莫尼旺因病过世,国家出现了王位空虚,进而引发了较为激烈的王位争夺战。
为了尽快结束这一局面,也为了保证当时法国对柬埔寨实际控制权,经过王位委员会推选,西哈努克继承王位。
这个结果在当时很出人意料。官方说法,选择西哈努克是因为其为诺罗敦和西索瓦两大王族的后裔,易于平衡各方矛盾。但人们始终相信,选择西哈努克是法国人判断西哈努克年少、不成熟,且有留法背景,易于驯服、接受摆布。
当西哈努克听到继承王位的消息时,表现出了吃惊和反对,甚至曾经有传言西哈努克还为此大哭一场。也许,这确实是西哈努克的真实反映,因为从后来他的执政生涯可以看出,选择了王位,意味着痛快、安逸的生活已经结束。
奈何生于帝王家,注定人生不寻路。在父母的劝说下,西哈努克毅然接受了这份沉甸甸的使命。国王系天下安危和百姓福祉,未来执政的坎坷之路是注定的。
1941年,西哈努克在19岁生日当天正式加冕。辉煌、盛大的加冕仪式过后,西哈努克才意识到,国王的责任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艰巨。
从登基的第一天开始,西哈努克就把柬埔寨独立作为毕生的奋斗事业。然而时事多艰,继位之初整个世界正处于二战的关键时期,柬埔寨不仅面临法国的长期统治,更要面对日本军国主义的威胁。
1942年,法国在二战中被德国击败,日本趁机南下入侵东南亚。由于力量有限,日本继续允许法国殖民机构存在,因此在柬埔寨形成了法国和日本的双重统治,直到1945年3月,日本才将法国殖民机构彻底赶出柬埔寨。
这期间,西哈努克没有实际权力,实际上度过了艰难的傀儡君主日子。就在日本将法国赶出柬埔寨的同时,西哈努克迎来了柬埔寨独立的第一次时机。
1945年3月13日,在法国刚刚撤走、日本又无暇顾及柬埔寨事务的真空期,西哈努克宣布柬埔寨独立,并借机颁布法令,废除了法国强加给柬埔寨的不平等条约。
然而,独立的声音还未落下,8月15日,日本宣告投降,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战后,原本刚刚独立的柬埔寨人民和西哈努克,迎来的不是和平,而是法国人的再次回归。
法国人回来后,并未理睬柬埔寨独立的要求,而是抓紧恢复旧时体制,为此,法国又迫使柬埔寨签订了法柬临时协定,重新确立了对柬埔寨的统治。
然而,法国人还是低估了西哈努克对掌握国家命运的坚强意志和渴望。在争取独立的道路上,西哈努克从未停止过。但同其他国家武装抗争的方式不同,西哈努克始终主张温和方法获得独立。为此,他还向人民承诺在3年内实现完全独立。
1953年,西哈努克出访法国,再次向法国政府陈述独立请求。此行,西哈努克同法国总统等官方人士举行了数次会谈,然而却无功而返。
被回绝后,西哈努克将转而将目光投向国际社会,积极寻求包括美国在内等广大国家的理解和支持。
为了表明自己的坚定决心,西哈努克在接受采访时,公开发表了著名的独立宣言:“为了实现独立,不惜一切反抗,不达目的绝不返回柬埔寨”。
同时,在柬埔寨国内也爆发了反法示威运动,最终法国人在强大的国际舆论压力下,不得不承认柬埔寨的独立。
1953年,西哈努克通过外交手段,兵不血刃赢得了柬埔寨独立,其政治声望、民众支持率达到了人生事业的一个重要顶点。
此时,西哈努克年仅31岁,被柬埔寨民众亲切尊为“独立之父”。
独立后的柬埔寨举国欢腾,然而一派祥和的背后,依然潜伏着很多危机与挑战。
面对多年殖民遗留下的大量问题和人民对国家发展的迫切希望,西哈努克怀揣一身的抱负、亟待施展。但君主立宪制的政体,极大地限制了国王的身份。
在权衡利弊下,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将王位禅让给了他的父亲。而自己则亲自组织成立了 “人民社会同盟”,并在当年的大选中获得了胜利。随后,西哈努克出任独立后的第一任首相,第一次真正掌握了国家权力。
在国内,西哈努克结合柬埔寨实际和国际形势,提出了建设“佛教社会主义”的治国理念,着力在君主制、佛教的基本体制下,实行社会主义改革,并实施了一系列重要纲领。
国际上,西哈努克以国王代表的身份进入联合国,迅速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广泛关注。特别是在1955年万隆会议上,西哈努克首次在联合国大会上倡导和平中立政策,获得了包括第三世界国家在内等多国的广泛赞誉。
1956年,柬埔寨同印度、前南斯拉夫、埃及、印尼五国共同签署发布了不结盟运动宣言,西哈努克一跃成为国际社会上的政治明星。
1960年3月,西哈努克父亲去世,王位再次出现空缺,经过国会商议,废除君主立宪制,新设“国家元首”,西哈努克成为柬埔寨的最高领袖。
随后,国际社会进入冷战时期,西哈努克严守中立政策,不仅维护了良好的舆论支持,同时赢得了东西方两大阵营援助,为国家发展赢得了难得的机遇。
然而此时,柬埔寨政府内部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逐渐显现出危机。在国内外各种势力的推波助澜下,人民社同盟内部也逐步分化为左右两派,西哈努克政治对手朗诺出现了。
1966年,柬埔寨政府内部选举,以朗诺为首的新内阁成立,西哈努克受到挑战。1968—1969年,柬埔寨的局势动荡不安。特别是随着东西方阵营的不断激化,西哈努克身处其中,很难独善其身。
随着美国不断加大对亚洲力量的布局,柬埔寨的地位作用更加凸显。期间,西哈努克逐步看清了美国实质,倾向于社会主义阵营,推行反美政策,因此引发了美国的反对。
1970年,趁西哈努克出访苏联、中国时机,朗诺在得到美国等西方国家支持后,发动军事政变,建立高棉共和国,废黜西哈努克国家元首,后又被判处死刑。
当时,在离开莫斯科之前,西哈努克得到了柬埔寨政变的消息,极为悲痛、失声痛哭。然而,环顾四周包括前苏联在内,没有国家愿意收留这个刚刚下台的亡国之君。
正当西哈努克不知所措的时候,中国向他抛来了橄榄枝,因此,西哈努克开始了第一次中国流亡的避难生涯。
在中国的全力支持下,西哈努克始终领导柬埔寨国内抗争和独立工作,用5年时间,推翻了朗诺反动政权,重回国内。原本以为,西哈努克回国后将大展拳脚,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此时,柬埔寨国内政权由红色高棉革命党掌握,西哈努克回到国后,随即遭到软禁。更加不幸的是,王室遭到了大清洗,西哈努克先后有19名子孙惨遭杀害,就连西哈努克也被软禁在王宫之内,甚至一度处于被处决的危险之中。
面对威胁,西哈努克毅然辞去元首的职务,但依旧被幽禁在王宫长达3年之久。直至1979年越南入侵柬埔寨,西哈努克才得以同家人相聚,离柬出国,第二次来到中国避难。
直至1993年,柬埔寨才在国际社会的帮助下,西哈努克联合各有关方,结束了内乱局面,重新实行君主立宪制,西哈努克再次继位为王。
从1953年建国到1993年二次继位的40年里, 西哈努克有过执政的巅峰时期,也有过流亡的困难阶段,几番风雨,历经千难万险而屹立不倒。
法国一位前外交部官员曾评价:西哈努克是柬埔寨一艘“不沉的船”,正是西哈努克的真实写照。
“啊!敬爱的中国,我永远把你怀念。”
这首歌曲,是西哈努克亲自编写的《怀念中国》,一度在中国、柬埔寨传唱,表达了西哈努克对中国的深厚感情。
“中国是自己的第二故乡”,西哈努克曾多次向外界表达自己的感慨。同时,中国人民也将西哈努克视为最亲切的朋友。西哈努克与历任中国领导人有着深厚的情谊。
早在1955年万隆会议期间,西哈努克第一次与总理相遇,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1956年,西哈努克第一次到中国出访,尽管两国还未正式建交,但中国给予其最高规格的外交接待。
1970年,柬埔寨政变,西哈努克流亡中国。当西哈努克从飞机降落到北京时,总理再次亲自迎接,并郑重说明:“我们中国永远承认您,决不认同别人!” 西哈努克听闻感慨万千。
西哈努克与主席的交情同样深厚。1970年,主席曾三次邀请西哈努克登上天安门。第一次会面,主席就喊出了:“柬埔寨万岁!”“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万岁!”西哈努克为此深受感动。
流亡期间,为了保证西哈努克及家属办公、生活需求,中国专门装修了一个宾馆后供其居住。每年提供捐款,并提供警卫等多方面帮助。西哈努克去其他国家出访、旅行,中国都会按照元首标准提供相应等级的保障。
西哈努克有一次,见到主席,真诚地表示了对中国的谢意,并表示给中国人民增加负担,非常过意不去。主席听后,却风趣说:“请让我们多负担一点。帮助您越多,我们就越高兴。”
在中国期间,西哈努克衣食住行等方面也得到了最好保障。从上海雇佣高水平西餐厨师,保障他的饮食,又专门为他修建了运动场馆。
西哈努克还常到中国各地访问,各地一律按外国元首礼遇隆重接待。西哈努克所到之处,道路两旁,都是载歌载舞的欢迎人群。
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有一个片段就曾真实地反映了当时西哈努克到访的场景。
作家沈嘉禄曾在书中也曾写道,1973年西哈努克在上海游览,有关单位精心制作了14道点心。特别是为了做一道“鸡鸭血汤”,杀了108只鸡。
西哈努克到各地,有关部门跟随组织摄制了纪录片23部。此外,西哈努克各类出访等活动新闻还经常在新闻、报纸和电影片头里出现。当时,人们戏称西哈努克为“明星”。
晚年时期,西哈努克在短暂返回柬埔寨执政和生活后,再次返回北京。因西哈努克患有多种疾病,2004年,西哈努克在北京宣布了退位决定,从此长居北京,从事中柬友好工作。
八年前,西哈努克以90岁高龄在北京逝世。
为纪念西哈努克一生功绩,中国组织了隆重纪念,国家领导人前往吊唁,降半旗悼念,时任国务委员戴秉国亲自护送西哈努克灵柩返回柬埔寨,从此,西哈努克走完了他传奇的一生。
“达则兼济天下”,西哈努克作为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外交家,具有高超的政治智慧,深受国民爱戴。他的一生跌宕起伏,当过国王、领导过执政党、出任过首相,他为国家独立、民族解放奉献了一生。
西哈努克两次流亡,后期常住中国,一共在中国生活了42年,他不仅习惯了中国的山山水水,更对中国人民产生了依依不舍的浓厚情谊,为中柬世代友好做出了重要贡献。
西哈努克的一生,始终保持着对柬埔寨的忠诚,始终保持着对中国人民的热爱,用坚强的意志、不屈的奋斗和永不屈服的精神,在近代史上书写了一位中国伟人的光辉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