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11”恐袭之后,美国以“反恐”为名出兵阿富汗。这一出兵,就是20年。
其间,美国还发动了伊拉克战争,专家认为,这场伊拉克战争对国际恐怖主义的发展实际上起到了催化作用。
20年后的2021年,美国在阿富汗溃败,8月31日前仓惶撤军,又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国际恐怖势力。
为何20年前的美国会成为“9·11”恐袭的目标?“9·11”如何改变了美国?20年后全球的安全形势发生了哪些变化?该如何面对新的安全形势?就此,新京报记者专访了反恐专家、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李伟。
当地时间2001年9月11日,美国纽约,恐怖分子劫持的客机撞击世界贸易中心,现场浓烟滚滚。 图源:IC photo
干预他国内政,使美国成为“9·11”恐袭的目标
新京报:为何20年前的美国会成为“9·11”恐袭的目标?
李伟:“9·11”恐袭看似是一个偶然事件,实际上背后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9·11”以前,美国就已经成为国际恐怖势力袭击的主要目标,只不过那时主要发生在美国本土以外。1983年,黎巴嫩贝鲁特的美国大使馆发生爆炸;1998年美国驻东非坦桑尼亚首都达累斯萨拉姆和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大使馆几乎同时遭遇汽车炸弹袭击;2000年,美军“科尔号”驱逐舰遭基地组织袭击……不过,美国本土也曾出现过恐袭,1993年纽约世贸大厦第一次被炸,不过那一次的程度不及“9·11”恐袭。
“9·11”事件之所以会发生在美国本土,是因为美国在国际上处处插手、干预别国内政。这种干预,无论是在政治上、经济上,还是在军事上,都让很多国家陷入了动荡不安的状态,这使得恐怖主义有了滋生、蔓延的肥沃土壤。因此恐怖主义把矛头对准了美国,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基地组织。
基地组织的成立、发展都跟美国有关系,基地组织的主要领导人本·拉登及其手下都曾经得到过美国,特别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支持。上世纪苏联曾在阿富汗打了十年的战争,美国当时为了抗击苏联入侵阿富汗,支持各种针对苏联的“圣战”。
但在苏联撤军以后,美国放弃了对基地组织的支持,加之美国又发动了海湾战争,长期驻军沙特,这就引起了以基地组织为首的国际恐怖势力对美国的极端不满,把美国赶出中东地区作为他们恐怖主义的目标之一。
海外对美国的打击虽然也对其造成了诸多冲击,但无法震撼到美国。很多恐怖组织曾威胁过,要在美国本土发动恐怖袭击。2001年,基地组织策划了“9·11”事件。
新京报:“9·11”事件如何改变了美国?
李伟:“9·11”事件主要从三方面改变了美国。
首先,改变美国对国家安全和面临威胁的认知。长期以来,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一直把国家行为体作为它最主要的对手和敌人,包括苏联。但“9·11”恐怖袭击使美国对国家安全的认知发生了巨变。基地组织实际上是一个非国家行为体,这样的行为体对美国造成如此致命性的打击,而美国在应对这样一个既无领土可守、又没有政权的非国家行为体方面存在着安全战略上的空白。
其次,美国在认知改变的基础上调整维护国家安全机构和政策措施。“9·11”以后,美国迅速通过了国内的第一部反恐法律,即《爱国者法案》。为了应对恐怖主义的威胁,美国又进行了二战以后前所未有的政府机制改革,成立了国土安全部和反恐怖中心等,来填补防御恐怖主义威胁的漏洞。
最后,美国民众对恐怖主义的认知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反恐意识有所提高。
美国在阿富汗的战争从根本上看是失败的
新京报:如何评价美国打了20年的阿富汗战争?
李伟:阿富汗战争花费了美国巨额的资金、人力和物力,却没能解决恐怖主义的问题,是一场失败的战争。
这场战争应分阶段来看。美国在遭受“9·11”袭击以后,联合国授权美国进行自卫反击,美国以“反恐”为名发动阿富汗战争。从阿富汗战争之初,美国摧毁了基地组织在阿富汗的基地和训练营,在这个阶段,很大程度上打的还是一场反恐战争。
但美国滥用了联合国的反恐授权,其中一个体现就是,2003年美国制造了虚假情报,指责伊拉克具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与基地组织有联系,并发动了伊拉克战争,而这次战争实际上对国际恐怖主义的发展起到了催化作用。
截至目前,依然对国际社会构成十分严峻威胁的恐怖组织伊斯兰国,就是在美国2003年发动的伊拉克战争中催生而来。
自2011年5月1日击毙本·拉登后,美国的目标已从基地组织转向了阿富汗的反政府武装——阿富汗塔利班,这已偏离了原先反恐的正确方向和路线。
此外,美国把反恐作为一个工具。在推翻了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后,美国扶持了一个亲美的政权,试图使其在阿富汗重要的地缘战略位置上起到遏制周边国家战略利益的作用,并不符合阿富汗国家利益,这一亲美政权在美国撤军后迅速垮台。
因此,美国在阿富汗的战争,从根本上来说是失败的。
美国撤军导致阿富汗内部冲突两大因素消失
新京报:美国撤出阿富汗带来哪些影响?
李伟:美国20年的反恐战争使阿富汗成为世界上最不安全的国家之一。美军撤出阿富汗,对阿富汗来说是正面的,至少导致阿富汗内部冲突的两大因素消失了。第一,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军队,即外国军队,不再占领阿富汗,不再发动战争,导致阿富汗国内最大武装冲突的因素消失了。第二,针对美国扶持的阿富汗政权带来的武装冲突,随着阿富汗政权垮台也没有了。
所以,阿富汗国内目前主要面临的是新政权与国内的部族、民族以及恐怖主义带来的问题。如果阿富汗新政权能够解决好这几个方面的问题,阿富汗未来的安全稳定还是可以期待的。
新京报:美国撤军后,军事重心会往哪里转移?
李伟:恐怖主义不再是美国国家安全的首要危险。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等于它在全球的反恐已呈现一个收缩的状态。美国在国际上的军事战略重心也很明确,转向应对大国竞争,也就是把目标指向了俄罗斯和中国。
但在国内还处于一个加强反恐的状态。美国的新国家安全战略把本土恐怖主义纳入到国家安全威胁目录中,特别提到了结构性的白人至上和极右恐怖理论。
国际社会面临着上升的恐怖威胁
新京报:全球会否面临新的恐怖主义威胁?
李伟:由于美国在阿富汗战争中溃败,很大程度上刺激和鼓舞了一些恐怖组织。美国这样的军事强国都能够被阿富汗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打败,一些恐怖组织、极端势力会认为,他们的“圣战”可能也会打败美国,这样一来,恐怖主义可能会更加活跃,国际社会面临的恐怖威胁又呈现上升态势。
这些天,南太平洋的新西兰、澳大利亚等地也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很难说这些恐怖袭击事件与美国撤军有直接联系,但美国在阿富汗的溃败,客观上对国际恐怖势力产生了刺激作用。
美国制造了种种滋生、蔓延恐怖主义的肥沃土壤后甩手走了,给有关国家和地区留下了烂摊子,国际社会必须对恐怖主义构成的安全威胁提高警惕。
新京报:恐怖主义威胁呈现什么特点?
李伟:当今的恐怖主义有几个特点。第一,打着宗教旗号宣扬极端主义,包括借着伊斯兰的旗号来宣扬极端主义。通过对宗教的断章取义和曲解,来蛊惑一些青少年从事恐怖袭击活动。第二,打着极端的民族主义旗号进行民族分离,利用民族认同来宣扬极端主义、开展恐怖活动。第三,欧美国家面临着日益上升的以白人至上、极端种族主义为特征的恐怖主义。
我们需要认识到,国际恐怖主义,无论是什么样的形态,都需要国际社会联合打击。
新京报:国际社会该如何应对日益上升的恐怖主义威胁?
李伟:国际社会应该回到联合国协调和主导的全球反恐合作当中,要帮助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和阿富汗等一些国家发展,使其重回安全稳定的局面,这样才是遏制恐怖主义的标本兼治的做法。
中国也可以发挥积极主动的作用。作为国际社会的一员,中国也是恐怖主义的受害者,中国通过标本兼治、综合治理的反恐措施有所成效,可以为国际社会反恐提供借鉴。此外,东伊运等恐怖组织在国际上依然十分活跃,中国作为联合国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也应该在国际反恐合作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新京报记者 朱月红
编辑 樊一婧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