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15日下午6时50分左右,法国巴黎圣母院发生严重火灾。在经过近四个小时的扑救行动后,消防部门称巴黎圣母院的主体结构得以保存和保护,但整个顶层的木质结构几乎全部烧毁。巴黎圣母院著名的玫瑰花窗,在此次大火中也遭受损坏。这之后两年多的时间里,巴黎圣母院一直处于整修、加固之中。
据央视财经、澎湃等媒体报道,9月18日当天,法国政府表示,巴黎圣母院整体结构的加固工作已经完成。按照计划,9月底工作人员将开始对教堂内墙和地板进行清洁,随后第一阶段的修复工作将于今年冬季陆续展开。原定计划显示,巴黎圣母院将于2024年重新亮相,并再次对游客开放。
纪录片《古教堂大救援:争分夺秒拯救巴黎圣母院》(2020)剧照。
历史上,巴黎圣母院经历改建与重修的次数极少——2019年的大火应是继十八世纪的法国大革命之后对圣母院造成最严重破坏的事故——其第一次完工约在1220年代,后在1345年完全建成。
一直以来,巴黎圣母院对于所有前往巴黎的游客具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正如备受赞誉的英国传记作家、历史学家格雷厄姆·罗布在《巴黎:光影流动的盛宴》中所说的那样,如果只能在巴黎待上一天,几乎所有的游客都会选择去参观巴黎圣母院。这些世俗男女并不信教,却是畅销小说《巴黎圣母院》的拥趸。
而2019年的大火也令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巴黎圣母院。这场大火会给巴黎圣母院增加新的伤痕,但我们也相信,历史悠久的巴黎圣母院会获得浴火重生。在加固工作完成后,修复中的巴黎圣母院也即将开始第一阶段的修复工作。我们特摘编了《巴黎:光影流动的盛宴》中巴黎圣母院相关的章节内容,一起走进它壮观而神秘的“前世今生”。
以下内容节选自《巴黎:光影流动的盛宴》,小标题为编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巴黎:光影流动的盛宴》,格雷厄姆·罗布 著,金天 译,上海文艺出版社2021年9月版。
宏伟的圣母院塔楼和正门其实并不对称
这个故事始于1937年夏初的晚上,一位我们只知其化名的炼金师(这名字可能是出版商起的)正紧盯着巴黎圣母院的大门。此人身材高大,已经上了年纪,看上去颇有贵族的派头,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圣母院的正门前,三座巨大门拱上的雕像正用空洞的眼神平静而又不乏神秘地俯视着他。那些雕像在常人的眼中不过是古老的装饰,在这名炼金师的眼中却是亟待解读的文本。要不是身上带着若有所思的学究气,他可能会被误认为是睡不着觉所以癫癫地跑出来的半疯子。中世纪的时候,炼金师总会在土曜日的下午聚集在巴黎圣母主教座堂前的广场上。
这个广场在圣母院建成以前就是圣地。相传公元464年,尤瑟·潘德拉贡的儿子亚瑟王在此祈求圣母玛利亚开恩,圣母便送给了亚瑟王一件白鼬斗篷,从而令他获得了击败罗马护民官弗罗洛的神力。这还是发生在广场的相对“近期”的事件,考古学家在广场底下发掘出了异教徒的祭坛遗迹;而早在西岱岛上竖起高卢罗马时期的神庙以前,这里便是为上古神祇摆上献祭的场所。但如果我们告诉周日前往圣母院做礼拜的人,说这座大教堂其实承载着比基督教还要古老得多的异教信仰和学识,恐怕多数人都不会相信。
广场上的游客越发稀少了,夕阳在圣母院正门的雕塑上投下了浓重的阴影。那些肉眼通常难辨的细节让耀眼的金光照着,可以想象当年工人们第一次拆除圣母院外墙的木制脚手架时,有如天宫一般壮美的大教堂曾折射出中世纪的炼金师萃取自各样金属的迷人色彩那会是何等摄人心魄的景象!
而在许多个世纪以后注视着这一辉煌场景的炼金师与普通的游客不同,他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这个人不仅明白构成这座伟大建筑的既对立又统一的概念,而且清楚大教堂的现代史自称热爱历史之人却以为这“现代史”太新,往往提不起兴趣。
纪录片《古教堂大救援:争分夺秒拯救巴黎圣母院》(2020)剧照。
和我们的炼金师一样,九十年前,奉命修复大教堂的法国建筑师维奥莱勒迪克也曾沉浸在圣母院的神秘氛围当中。他为此咨询了考古学家,又派图书馆员深入挖掘档案,好找出圣母院最原始的、早期哥特式的设计图纸。此外,勒迪克还设法追查了大革命期间从圣母院被盗或被送往凡尔赛宫保存的雕塑。法兰西学会的常任秘书长嘲笑他,说他试图修复的是比文艺复兴本身更古老的艺术。但是对勒迪克而言,十三世纪可不是艺术尚且蹒跚学步的年代;相反,那是一个被人遗忘了的广大世界,那个世界尤其独特的智慧也早已消失在了人间。
同那一晚的炼金师一样,勒迪克也注意到了宏伟的圣母院塔楼和正门其实并不对称,并且恰恰是因为这种微妙的力学上的不平衡使其结构异常坚固。勒迪克没有把这种“反常”视为中世纪蒙昧不开的标志,而是意识到了自己所面对的是一种陌生的、难以用语言解释清楚的文明。他认为这样的哥特式建筑有着自成体系的词汇和语法。
出于鲜少和讲求精准的科学相结合的信仰,勒迪克“谦卑地拜倒”在了这位美神的脚下,哪怕他所看到的这种美是一个已经逝去的时代所留下的,并且始终令人费解。勒迪克兴致不减、满怀热爱,常任秘书长的嘲笑于他更像是一种鞭策。他以真正的信徒才会有的喜乐调侃了秘书长的无知,在《从哥特式风格到十九世纪建筑》一文中写道:“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常任秘书长大人唯一欣赏过的玫瑰花窗是人们在巴黎的售票亭和公共厕所里也能看到的那些。”
勒迪克允许巴黎圣母院回到过去,并就此停留在了十三世纪
作为哥特式至宝的鉴赏专家,勒迪克拒绝修复最早期的圣母院遗留下的文物。他宁愿保留那些雕塑残缺的模样,也不愿看到“整修一新”后的伪古董。尽管有许多谜团可能永远也无法解开,但勒迪克至少拼凑出了一些碎片。他的工作成果却因为看上去过于古怪和简陋,以至于任何习惯了重叠抄本式的改建、只顾往圣母院添加流行元素的人都不敢苟同。勒迪克允许巴黎圣母院回到过去,并就此停留在了十三世纪。而对于那个晚上站在圣母院大门外的炼金师来说,注视门拱上的雕像就仿佛阅读一本古书:当年的勒迪克恰似在修理一台被远古文明遗弃了的机器,或许是偶然,也或许是天意,他竟最终找到了能让逝去的文明复活的零部件。
为了了解这位炼金师和其他慕名前来巴黎圣母院的人有何不同,以及为什么他本人会受到盯梢,有必要先来说说一般人对圣母院的旺盛好奇心。巴黎和会召开十多年以来,巴黎仍然是世界关注的中心。尽管经历了经济大萧条,但是单单美国一地,每年就有超过十万名游客来到巴黎观光人们或许是觉得不可思议,想知道一个恣意妄为的民族何以能建造出这样美丽的城市。而如果只能在巴黎待上一天,几乎所有的游客都会选择去参观巴黎圣母院。这些世俗男女并不信教,却是畅销小说《巴黎圣母院》的拥趸。
电影《巴黎圣母院》(1998)剧照。
他们在书中跟随驼背卡西莫多、吉普赛女郎埃斯梅拉达和疯狂的副主教孚罗洛进行过仿佛身临其境的探险后,如今终于来到了现实中的圣母院,钻研这里刻着符文的石头,寻找玫瑰花窗上有没有可疑的线索。游客在用拉丁语写成的墓志铭中读到了异教徒留下的谜语,甚至发现教堂的部分陈设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他们爬上塔楼,为亲眼见到《巴黎圣母院》的序言中提及的、谜一般的石刻(ΑΝΑΓΚΗ)激动不已,随后又不无失望地察觉:爱捣乱的其他游客早已在角角落落都刻上了相同的字符。
对圣母院进行过专门研究的人恐怕会暗觉优越,因为一般的游客还不曾意识到:若从空中俯瞰,巴黎圣母院的中殿和双塔恰好形成了古埃及的生命之符☥(“安可”)。而由于维克多·雨果笔下的恶神父孚罗洛沉迷炼金术,误打误撞地肯定了巴黎圣母院乃是“炼金科学之宝地”,因此便有游客效仿神父,也要在圣母院左侧的门拱上寻找那只石雕的乌鸦,“只为计算出乌鸦的视线究竟落在了教堂里的哪一点上那里肯定就藏着魔法石。”(《巴黎圣母院》第四卷第五章)这个传说在埃斯佩·戈比诺·德·蒙吕颂出版于1640年的《大教堂门拱神秘石雕之谜与炼金术符号详解》一书中得到了佐证。
如果前来朝圣的游客更深入地研究过相关资料的话,可能已经发现了炼金术中的乌鸦象征着“死之腐坏”这是提纯金属、同时也净化炼金师灵魂的必经阶段,而圣母院大门上石雕的乌鸦其实是一只骷髅。(至于该骷髅的具体方位和它的视线到底落在了何处,最好还是留给好奇心重的人来探索吧。普通游客请勿尝试,因为骷髅的视线正对的地方另有居民,它们不欢迎人类的关注,也有的是办法表达被打扰了的不悦。)
不过奇怪的是,比起艰难地找寻那只石雕乌鸦,似乎鲜少有人(除了一小部分炼金师以外)追踪过那条最为明显的线索。在距离地面六十米的圣母院南塔的廊台上,有一座石雕的人像。他立在滴水嘴兽和石像怪之间,正凭栏远眺,或许是注视着中殿那片朝向玛莱区的屋顶,也或许和视野宽广的鸟类一样(因为石像不会有可以聚焦的“眼神”),正斜睨着底下被刨得乱糟糟的花坛一角。这尊石像有着长长的须发,戴着弗里吉亚无边帽,穿着实验室最常见的大褂,更为重要的是,他紧紧蹙着眉头,脸上露出与其说是诧异倒不如说是惊恐和震慑的表情,仿佛他快要被坩埚里炼出的东西吞噬了一样这一切无不表明此人就是“驻守”巴黎圣母院的炼金师。
这尊石像那看似漫无目的的注视显然具有误导性。1831年,就在《巴黎圣母院》即将出版以前,曾位于圣母院和塞纳河之间的大主教宫在革命的暴风雨中被摧毁了,宫殿内庭的中世纪教堂也一并为人推倒,教堂里的宝藏则让暴民扔进了塞纳河。这座教堂比大主教宫要古老得多,甚至比圣母院的主体建起得更早。等教堂的废墟被清理干净后,就留下了后来的花坛所占据的那块空地。如果已然被毁的教堂里确实藏有魔法石,那么它现在一定躺在大主教桥下的塞纳河底,又或者(也更有可能)掩埋在了河流以北的田间或垃圾场。与此同时,巴黎圣母院的炼金师仍然紧蹙着眉头,思考那价值连城却消失了踪影的宝藏会在何方。
对这些事情(以及其他许多秘辛),那一晚站在圣母院门外的炼金师都了如指掌。他知道设计了圣母院的匿名建筑师以及建起了圣母院的共济会石匠早已把炼金的过程镌刻在了“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换言之,正因为那个地方光明正大,反而不会有人多加留意。
石匠把他们所掌握的炼金知识变成了一串串密码
为了守住与圣母院理应不相干的、属于异教徒的秘密,石匠把他们所掌握的炼金知识变成了一串串密码,刻写在了远比挂毯和手稿能留存得更久的建筑外墙上。如果一个迂腐又较真的学者反对勒迪克修复圣母院的做法,质问他怎么能够听凭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命手下“复原”出奇形怪状的石像(或任由本来就有的石像毫无章法地被摆在那里),那么勒迪克大可以反驳说,没有任何一个现代建筑师能够仅仅靠着想象力便创造出那些神奇的作品,因为它们既体现了科学的精准,又饱含着纯粹的信仰。
电影《巴黎圣母院》(1956)剧照。
尽管当晚在圣母院门外的神秘客按捺住了内心的激动,但是,任何在离开时不经意间注意到他的游人都能从他的脸上看到那种惊恐与震慑兼备的表情,和南塔廊台上石雕的炼金师可谓一模一样。可如果要进一步探寻令这位神秘客心头大震的原因,旁人又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于是便假定此人是游荡在大教堂外的、忧郁而失落的凡夫俗子。
还留在广场的少数游客正浏览着圣母院正门上方的“国王画廊”(雕刻有以色列和犹大的二十八位国王像),又对照着手中的旅游指南,试图辨认左侧门拱下方刻在柱子上的黄道十二宫符号和月份劳作图。我们的神秘客却不曾左顾右盼,而是直视着正门底部的一块块方形浮雕。这些浮雕被小小的龛门遮挡,不免晦暗难辨,在龛门上方大型的圣徒和天使雕像的映衬下益发显得渺小,因此几乎从没有人想过要对它们“另眼相看”。
夕阳沉入了地平线,警察总署大楼成了一片黯淡的剪影。圣母院灰白色的外墙愈发为阴影所笼罩,那位长久静默着的炼金师转过身,缓缓走过了广场。北塔敲响了整点的钟声,鸽子拍打着翅膀,扑棱棱飞向天际。圣母院的双塔仿佛一双眼睛,塔上那黑而狭长的百叶窗片就像睫毛一样。钟声响起的时刻,炼金师头也不回地朝塞纳河走去。他过了河,很快消失在了右岸。
不一会儿,一个一直等在不远处的男人走了过来,占据了炼金师方才的位置。这个人握着做工上乘的手提箱,另一只手上端着柯达相机,身上穿着昂贵的旅行披风,乍一看像个会被乞丐纠缠以求施舍的有钱游客。只见此人将手提箱放到地上,支好了三脚架,转动着旋钮,把相机镜头调整到和方形浮雕齐平的高度,然后一次拍一面浮雕,逐一按动着快门。还逗留着的游客受到吸引,不由驻足观看。他们跟随相机的镜头移动视线,在闪光灯泡一次又一次亮起时,惊讶地发现浮雕上那些他们从未留意过的细节是如此之清晰。和正门的所有雕塑都不同,被闪光灯照亮的浮雕内容与《圣经》没有明显的关联。
在“末日审判门”(圣母院正中的门洞)左侧有这样一块方形浮雕,显示了一个一手持盾、一手举矛的人正守护一座城堡,使其免受自浮雕左上角蔓延开的凶猛火势的侵袭。与之相邻的浮雕则刻画着身穿长袍的男子正冲进内有一佝偻身影的避难所的景象。“末日审判门”右侧的浮雕更令人费解,它刻着一群四肢健全的人正对某个席地而坐的男人表示哀悼的画面。那个坐着的人表情哀恸,仿佛是提前经历了岁月的无情洗礼,又像是才经受过什么野蛮的酷刑,他的一只手上仅余三根手指,身上的皮肉也已片片剥落。
最受瞩目的浮雕位于“圣母门”(圣母院左侧门洞)的左下角,它的内容过于奇特,令人很难相信它是最初的圣母院雕塑的一部分。可这面浮雕又显然保存完好,而且丝毫没有后来进行过修补的痕迹。浮雕上刻着一个长翅膀的人,他高举起右臂,摆出一种侵略的姿态。浮雕的最底部是一只漏斗(又像是形状怪异的葫芦),大片的浓云自漏斗中升起,几乎布满了整个画面。一只长着人类的躯干却有着蝾螈头部的生物正从云朵里倒栽下来。一颗颗六芒星在云雾缭绕下依然可见,仿佛其间包含了整个宇宙尽管单从六芒星的分布上判断,还无法辨别出任何星座。
拍摄完最后一面浮雕后,摄影师收起三脚架,把相机装进了手提箱,然后和炼金师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穿过了广场。比夕阳更璀璨的路灯已经沿着码头一一亮起,把广场远处的建筑物照得一片通明,也映亮了西岱岛上方的天空。圣母院大门上的浮雕复归于黑暗,几颗星子在天上眨着眼睛。
作者丨格雷厄姆·罗布
摘编丨何也
编辑丨张婷
导语校对丨柳宝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