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地马拉荒诞的“日常”
后来,拉美大左翼作家加莱亚诺,在其传世的著作《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中写道:“在危地马拉,暴力始终像出汗那么自然。在河里或者路旁,平均每五小时就出现一具尸体,脸部因被拷打而变得无法辨认,永远不会知道被害者是谁。而更隐蔽的屠杀,即贫困造成的日常死亡,一直持续不断,且程度更为严重。”
诸如此类的言辞,可谓字字泣血。然而这个拉美小国,却长期游离在人们的视野之外,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个国家在地图的什么位置,他的痛苦无人知晓、亦无人惋惜。
而美帝国主义犯下的种种罪孽,也仿佛随着这个弱小的国家一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外。
但总会有人记得,总会有人知晓,比如现在正在读这篇文章的你。
1951年,民选总统胡安·何塞·阿雷瓦洛在卸职演讲中坦言,美国联合果品公司曾经资助了三十二次反叛行动,均没有得逞!
他是危地马拉在1944年革命后,第一位由人民推举的总统,得到了85%的选票。由他主导的政府被命名为“危地马拉革命第一政府”。在位期间,他公然自诩是一名“精神社会主义者”,自然是深得民望,推行了一系列有利于民生、有利于就业的政策。
其实早在1947年,阿雷瓦洛就曾遭遇一场诡异的重大车祸,许多人看见病榻上重伤的他,以为都无力回天。但他却奇迹般的活了过来,继续领导危地马拉向真正的独立之路发展。
然而就在短短3年后,危地马拉为期十年的“春天”结束,一下子越过了夏秋,跃入了寒冷的冬天。
原因说来也很简单,1952年6月份,接任危地马拉的总统,即原国防部长哈科沃·阿本斯通过了一则激进的土改法案。
阿本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在革命战争中又屡建奇功,他推出土改法案,本身就是深得民心。在这则土改法案之前,危地马拉一直被称作“香蕉共和国”,美国联合果品公司占据了全国50%以上的可用耕地,但只耕种了其中的2.6%,用以种植香蕉出口到美国。
美国联合果品公司的之父米诺尔·基斯因而获得一个恶名:“绿色恶魔”。他背靠美国,建立起了一个跨国的垄断公司,控制了中美洲数个国家的实际经济主权,手握通讯、农业、航运等国家命脉行业,是中美洲背后真正的主人之一。
约翰·多斯帕索斯在《北纬42度》一书中,赤裸裸的批判:“在欧洲和美国,人们开始吃香蕉,于是把中美洲的森林铲平了,种上了香蕉,铺设了运输香蕉的铁路,开往北方的满载香蕉的‘白色船队’的船只年年在增加。这就是美国帝国在加勒比的历史,是巴拿马运河的历史,是尼加拉瓜修建的运河的历史,也是海军陆战队、装甲舰和刺刀的历史。”
美国的历史学家温温吞吞、扭扭捏捏的说:“危地马拉人们似乎认为他们的国家被外国利益集团无情剥削,拿走巨大利润,没有为该国的福祉作出任何贡献。”
阿本斯和他的妻子
试想,整个国家的命运被一个公司控制,民族前途被一种荒唐可笑的、用来促进消化的香蕉绑架,七尺男儿怎能不悲哀,怎能不愤怒?
就是在这样的民族危机下,阿本斯推出了这样的政策,该法案正式名称为第900号法令。征收了美国联合果品公司的土地,并且将国家拥有的以及荒地,分给了农民。其本意是使用国家资本主义的方式,建立民族主导的资本主义经济,进而获得独立的地位。
当时占到全国六分之一的50万人口获益,显著的提升了相当多人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民众的强烈拥护。
但是,这份带有左翼倾向的法案,极大的刺激了美国人的神经,尽管阿本斯本人只想走温和的资本主义道路。彼时,铁幕演说已经过去数年,美国人和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半岛打的火热,冷战的意识形态笼罩下,整个资本主义阵营就像火药桶,一点就炸。
如何将一项政策从全民拥趸,变成全民唾弃?答案其实非常简单:宣传这是邪恶的就行了。
于是乎,美国联合果品公司和美国政府、媒体投放了数百万美元,铺天盖地的宣传,疯了命了的大吼大叫,宣扬“铁幕在危地马拉徐徐降下”。但他们面对的却是几乎铁板一块且热血沸腾的民众。但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民族败类和投机主义者亦会站在历史的舞台上,坚定的站在人民群众的对立面。
1954年6月18日下午,卡斯蒂略·阿玛斯的480名部队炮轰了危地马拉城、巴里奥斯港和圣约瑟港口。9天后叛军仍然无法取得进展,美国CIA等不及了,直接派遣了一架P-38M闪电式战斗机空袭圣何塞港,此后美军CIA直接出动飞机空袭更是此起彼伏,这是如此的赤裸裸!
卡斯蒂略·阿玛斯此后坐上了总统的宝座,亦是帝国主义忠诚的走狗。
1961年7月27日,美国驻洪都拉斯大使毫不讳言的揭露1954年的“解放”行动。 这场行动由他和美国驻危地马拉、哥斯达黎加、尼加拉瓜数个大使共同策划,而其后揭露的资料显示,CIA早已经深入其中。
1952年,杜鲁门总统授权CIA在危地马拉策动政变,代号为PBFORTUNE。
1953年,艾森豪威尔总统在上一个计划失败后,签署了新的代号为PBSUCCESS的政变计划,总预算500-700万美元,动用了超过100名的CIA特工。
在这份计划中,美国前陆军上将阿尔伯特·哈尼出任战地指挥官,叛军由美国提供经费支持,并且输送大量的美式装备,彼时美国已经对危地马拉政府停止军售。
同时,CIA派出了包括企业家、外交官在内的使团,如此软硬兼施,成功将危地马拉的民选政府推翻。
举世哗然了吗?伦敦《泰晤士报》、巴黎《世界报》公开谴责,认为这是现代的殖民主义,英国首相艾德礼毫不客气的说这是“赤裸裸的侵略!”连西德政府亦公开谴责,此时西德仍在马歇尔计划中获益颇多。
但在暴力和强权背后,弹丸之地危地马拉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而危地马拉总统阿本斯,只能在巨大的屈辱中度过了自己的余生。
这个原本背负民族前途,英武的才俊,遭受了莫大的羞辱,甚至在欧洲的机场,要求脱光衣服接受检查。晚年的他成为一个彻底的醉鬼,而他的女儿维拉诺瓦开始滥交、吸毒,他曾经貌美的妻子开始欺骗丈夫的余财。
他的家庭和他挚爱的民族一样,在国际社会上被四处驱逐,无人怜悯,亦无人记起。
人们怀念他,怀念这位热血男儿做出的义举,然而时光荏苒,故事的结局并非这么美好,苦难仍然在发生。
20世纪六十年代后,危地马拉经历了长达40年的内战,直到1996年双方才正式签署合约,放下兵戈,共同建设祖国。由联合国赞助的历史澄清委员会也在当年在全世界发表控诉,声称在这段长达40年的内战期间,由美国CIA训练、赞助的准军事人员,发起了超过93%的侵犯人权行为,其中包括对玛雅人的种族灭绝政策。
1999年2月12日 美国总统克林顿公开对危地马拉道歉
1999年2月12日,克林顿总统公开向危地马拉政府道歉,承认了美国历史上曾经支持了危地马拉的独裁政权。同时对阿本斯的家属道歉,也归还了他的财产。
然而和这个国家的渺小一样,这样的控诉声音何其有限!又有多少人知晓?
左翼作家加莱亚诺在他的文章中控诉:“当时,世界上的新闻机构没有大量报道危地马拉发生的有步骤的屠杀,爱捕捉头号新闻的记者也没有到那里去,更听不到强烈谴责的呼声。世界并不会理会危地马拉,而这个国家却在忍受圣巴托洛梅式的漫长夜晚!”
释义:犯罪和暴力充斥危地马拉
同室操戈间一个个村庄被移平,在军政府的专制下也对残存的玛雅人进行有规模的、有组织的种族灭绝。你能在这块渺小的土地上,找到任何谋杀的形式,和尸体的陈列、残碎模样。悲剧不断上演,却几乎没有“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华尔街媒体人可曾动过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人类的兽性在这片被人们遗忘的土地上肆意倾泻,而这其后的罪魁祸首,明眼人自会明白。
如今,危地马拉仍然是“危地”,这个1700万人口、三分之个北京城的规模的小型国家却拥有世界第三的妇女被谋杀率,以及居高不下的吸毒率、整体犯罪率。
苦难随风飘逝,记在历史里也不过几行春秋,后人读来要么掉几滴眼泪,要么捶胸顿足,总归于事无补,留下的也只有落后就要挨打、弱国无外交的残酷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