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雨

多年以来,北方干旱少雨,水缺的紧。我同多数人一样,常常祈盼下雨。与别人所不同的是,我有一种强烈的亲雨情结,并不只是喜欢那种知时节的好雨。无论是大雨小雨、春雨夏雨,我一概亲之。即便是对秋雨冬雨,我也从无凄冷、愁烦之感觉,照样喜欢不误。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我连睡觉都格外舒坦、踏实。

人们的许多习惯和爱好,往往都是生活经历惹的“祸”。我的亲雨情结,就是下乡插队时养成的。1975年,我响应老人家的号召,乘着上山下乡的末班车,兴冲冲地奔向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去了。按当时的政策,我本可以留城的。但由于多读了几本描写知青生活的小说,中“毒”不浅,满以为知青生活充满了激情、火热与浪漫,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去改天换地了。

等到了农村,真正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时候,生活才让我们这些17、8岁的大孩子们,见识了什么叫理想与现实的反差。我们插队的地方在胶东半岛,那儿的老百姓特勤苦,又赶上学大寨,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两个多小时活才回来吃早饭。晚上收工时,则伸手不见五指。尽管老百姓对我们这些城里孩子很是关照,累活、重活、脏活尽量不安排我们干,但时间一长,我们还是有些吃不消。天天累个贼死不说,最难受的是觉不够睡,每天清早上工时都是睡眼惺忪、哈欠连天,走着路也恨不得眯上一觉,初来时的满腔豪情早飞到爪哇国里去了。于是,我们便常常盼望下雨。因为下雨可以歇工、睡懒觉,我们把下雨天昵称为“星期天”。天一阴,我们就迫不及待地盼着雨赶紧下下来;雨来了,就期盼着尽量下的久一些,千万别停。遇到那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夏雨,就抱怨老天爷不开眼。有时夜里来雨,一晚上能跑出去好几趟看天。若雨一直下着,就意味着能睡个安稳的好觉;反之,则不免失落郁闷,早晨就还要听到之于我们犹如《半夜鸡叫》里周扒皮喊长工一般可恶的出工哨子声。这尽管是句玩笑,但在那时绝对是不能说出口的,除非你想犯阶级立场不稳的错误。

在我劳动的生产队,有个比较大的马棚,养着十几头牛、马、骡等大牲口。在当时,这是不得了的贵重生产资料,队里看护的很是上心。饲养员是个白头发白胡子,胖乎乎挺能侃的老头儿。他对我们这些知青很好,遇上阴雨天我们也爱去马棚找他神聊。有时赶上煮料豆(用盐水煮的黄豆,喂马一类贵重牲口的添加饲料),他会用碗盛上一些让我们吃,咸咸的、面面的,当时觉得真是好吃。但是当地小伙子们则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老头儿认为他们身子骨皮实,不似城里孩子娇皮嫩肉。有一次,记得是将近麦收的时候,下起了连阴雨,我们几个兴高采烈地聚在马棚,一边吃着料豆,一边胡吹海侃。而老头儿却没了往日的兴致,神情焦躁,坐立不安,一会儿就出去看看天,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这雨怎么还不住呵,这个下法还了得?”我当时没能理解他的心情,还自以为俏皮地学着电影《战洪图》中地主破坏分子的腔调说:“下吧,下吧!下它七七四十九天我才高兴哪!”同伴们哄堂大笑,老头儿则勃然大怒,一把夺过我手中盛料豆的碗,顺手将料豆倒回锅里,同时声色俱厉地斥责我们:“笑,笑什么笑!一点事儿都不懂!雨再下,麦子都烂在地里,看你们喝西北风去!”说完,余怒未消,索性将我们通通轰出了马棚。我从未见他发过火,看来这回是真动了气。这说明,对一件事情的好恶,因为出发点或观察角度的不同,结果也会截然不同。

当初,我也曾对自己选择插队失落、后悔过。但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假如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插队,这真不是矫情。因为那段难忘的生活经历,真的教给了我很多。

作者简介:王离京,笔名谷荻,男,山东寿光人,1958年生于北京,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做过知青、工人、教师、机关干部,曾任山东警察学院副院长,二级警监。散文作家,系中国作协会员,发表出版作品累计三百余万字,多次获奖并入选多种选本。相关作品成为普林斯顿大学、斯坦福大学、北京大学、香港大学等著名高校图书馆馆藏书目,两度入选山东省中小学生寒暑假读一本好书活动前十位重点推荐书目。

壹点号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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