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24日上午,“车顶维权”的张女士起诉特斯拉(上海)有限公司、特斯拉汽车(北京)有限公司、特斯拉公司全球副总裁陶琳名誉权纠纷一案,在河南省安阳市北关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庭审后,张女士接受了南都记者采访,她表示,最大的诉求是希望特斯拉就之前发布的不实声明以及特斯拉全球副总裁陶琳的不实言论,“对我本人作出公开的道歉,并且恢复我的个人名誉”。
针对此事,特斯拉方面曾向南都记者表示,尊重法律,会积极应诉。
图自微博@淡水里的珊瑚。
2021年12月29日,维权车主张女士通过个人微博@淡水里的珊瑚 称,自己与特斯拉名誉纠纷案已经审理完毕。而公众最关注的刹车失灵问题,国家质检总局和法院还在处理当中。
本次诉讼起源于去年4月19日,张女士身穿“刹车失灵”T恤出现在上海车展特斯拉展台,并站上车顶大喊“特斯拉刹车失灵”,引发关注。2021年4月20日,上海警方通报,张某因扰乱公共秩序被处以行政拘留五日。
张女士所说的“刹车失灵”事件是其父亲在去年2月的一次事故。根据张女士接受媒体采访以及在社交网站上的描述,当时张女士父亲驾驶特斯拉Model 3 行驶在国道上时制动失效,导致冲撞,张女士父母在此事故中受伤。
“车顶维权”事件发生后,特斯拉否认了汽车有刹车失灵的问题。特斯拉方面称,与张女士就车辆检测问题一直未能达成一致。
2021年4月19日下午,特斯拉中国副总裁陶琳在向媒体回应该维权事件时,称“她的诉求我们不可能回应,她坚持高额赔偿”“最近的负面都是她给的”“我觉得她很专业”。这也成为此次名誉权纠纷的焦点。
近日,在“车顶维权”事件八个多月后,维权车主张女士接受了南都采访,透露了本次庭审的一些细节,回应了网友对于“刹车失灵”真相的关切,也解释了自己为何一直不接受车辆进行第三方检测。她说,名誉权诉讼只是开始,而关于质量问题的争议也已经进入司法程序,这是整个事件的核心,她绝不会放弃。
对话特斯拉车主张女士“从未要求高额赔偿,
特斯拉在恶意引导舆论”
南都:本次你起诉特斯拉侵犯名誉权,案件焦点是什么?
张女士:这次开庭主要是针对特斯拉全球副总裁陶琳女士和特斯拉北京和上海的官方微博对我的事件发表的一些不实声明。4月19日在上海车展“车顶维权”事件之后,陶林女士接受媒体记者采访的时候,说他们提供了很多解决方案我都不同意,说我要高额赔偿,并且说近期的负面都是我提供的,说我是专业的,背后有人。她的言论全部都是在捏造事实。我觉得这是在恶意误导舆论,扭曲事实,往我身上泼脏水,这是(本次诉讼)最主要的争议之一。
特斯拉曾经在官方微博中称,在我的维权期间,他们当地民警平均每日出警5次。他们能向法院提交证据吗?我认为这是为了污蔑我,让大家都以为我是一个职业的“车闹”,我觉得特斯拉官方微博和陶琳女士的这些言论都是严重侵犯了我的个人名誉。
南都:陶琳女士说你要高额赔偿,具体是怎么回事?
张女士:从2月21日发生事故开始,到4月19号上海车展,有57天的时间,在这57天的时间当中,特斯拉始终只给我提供了一种解决方案,就是希望我能够同意保险公司来理赔,理赔之后他们帮我修车,修好之后帮我卖掉,他们承诺帮我卖一个好的价格。当时我是不能接受这种解决方案的。我觉得,给我修好并帮我卖掉,难道就能解决问题吗?我依然没有查出来这个事情的真相。根本就没有陶琳女士所说的“很多种解决方案都不同意”,这是第一点。
第二,她说对于不合理的诉求无法满足。首先我从来没有提过任何不合理的诉求,我唯一的诉求就是希望特斯拉提供车发生事故时候的数据。4月21日,郑东新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曾经回复称,上级部门明确批复,“纯电动轿车在使用(行驶)过程中产生的行车数据”这一问题属于消费者知情权范畴,我的诉求是合理合法合规的。
第三点是,我没有要求过高额赔偿。2021年3月6号,特斯拉的公关叫我去他们办公室,问我有什么诉求,他给了一张纸让我在上面填,我当时写了第一是退车,第二是合理赔偿损失,但是我并没有提数额,我提的是医药费,因为毕竟我的父母都住院了。我认为,你(特斯拉)要么提供数据去说服我这个车没有问题,我可以同意保险公司该修该怎么样。如果你拿不出证据证明你的车辆没有问题,我觉得那就算你违约,你返还我的购车款。但到特斯拉嘴里就变成了“高额赔偿”。
南都:这次名誉权诉讼中,你的诉求是什么?
张女士:我希望他们能够就他们的不实言论和不实声明向我公开道歉,然后恢复我的个人名誉,因为他们对外界把我塑造成一个职业车闹的形象,好像我就是去讹诈他们的,我觉得这个太不公平了。
南都:庭审顺利吗?你对结果有什么预期?
张女士:因为我的证据比较充分,我对这个案子还是挺有把握的。特斯拉没能在法庭上提交我索要高额赔偿的证据。
并且,关于我不同意第三方检测的问题,我质问特斯拉的法务代表,特斯拉不提供完整数据,我去哪个第三方检测机构能够检测出来刹车有没有问题?特斯拉的法务说,特斯拉的系统是纯机械结构,第三方可以检测。然而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特斯拉的刹车系统是由电子模块控制的,不是纯机械系统。
“维权快一年,
特斯拉仍未向我提供完整数据”
南都:很多网友有疑问,案件为什么是关于名誉权而不是刹车失灵?
张女士:因为名誉权最先立案,其他的官司正在走司法程序,并且国家质检总局也还在调查。
其实归根结底核心的问题还是在要数据去做检测这件事上,因为这件事才导致了名誉权受损。但由于特斯拉目前还没有提供完整数据,我也没有办法直接去起诉产品问题,所以我只能先提起名誉诉讼。
南都:听说你的车到现在还没有做检测?
张女士:对。3月9号我正式地投诉到当地的市场监管部门。三方坐在一起调解时,我被告知,因为我的车是进口的,国内只有一家检测进口新能源汽车的机构,就是中国质量认证中心。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中国只有这一家检测机构?后来我上网查了之后发现,这家机构是跟特斯拉有合作关系的,并且它不具备司法鉴定资质,根本不能对事故车辆的质量进行鉴定。
我了解到特斯拉的刹车系统和一般车辆的刹车系统是不一样的,它不是纯机械系统。所以我后面一直的诉求就是要数据。
南都:也就是说,没有拿到数据之前你是不接受第三方检测的?
张女士:对。在没拿到完整数据之前,我不能接受没有司法资质的第三方检测,因为数据是检测的重要依据,没有完整的数据就不能得出真实、科学、准确的检测鉴定结果。
南都:但“车顶维权”之后,郑州市监局责令特斯拉向你提供了数据。
张女士:4月22号他们给我提供了一份数据,同时他们也未经我的同意,向外界公布了我车辆一分钟的数据。但是后来我联系到别的特斯拉车主,发现特斯拉给其他车主提供的数据有20多项,但他给我提供的数据只有11项,当中缺少了与刹车系统有重要关系的数据,比如说动能回收的工作状态、刹车助力、电机扭矩转速、车身激励这些跟刹车有重要关系的项目参数,都没有向我提供。
我对比我们俩拿到的数据发现,我有的一些数据他没有,他有的一些数据我没有,这就能证明特斯拉是在选择性地向车主提供数据,从这些数据根本就看不出来问题。
南都:也就是说,在相关部门要求之后,过了半年多你还是没拿到完整数据?
张女士:对。4月30号我从上海回到郑州,我告诉市场监管局,特斯拉给我提供的数据不完整,也把不完整的证据交给了他们,同时也向河南省消协反映情况,但是都没有结果。后来我还去了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投诉,11月份他们给我一个回复,说我这个案子案情过于复杂,他们需要延长一些工作日去立案调查之类的。
我真的希望监管部门能有所作为,如果在我刚开始投诉到监管部门就可以把问题解决,我还会去上车顶吗?一个女生谁愿意用这种不体面也不安全的方式?我还因此被拘留5天,这个事情真的很委屈。
南都:你和其他维权车主有联系吗?他们的情况是怎样的?
张女士:我加了一个维权群。维权群里所有的车主都拿不到完整数据。大家维权都很难,因为数据是证据,没有数据就不能做鉴定,就没有一个权威机构去判定责任。所以只剩下一条路就是打官司,但是没有数据又没有司法鉴定,拿什么去打官司?是很难的。
“不后悔维权,
后悔买了特斯拉”
南都:你提高名誉权纠纷的索赔金额,是出于什么考虑?
张女士:我一开始只是希望他们赔礼道歉,并没有要提出经济方面的补偿,后来我的律师团队给我提了一个合理的建议,要求特斯拉赔偿5万。后来变更是因为特斯拉在10月份的时候也起诉了我,要我赔他们500万。我就觉得,你都起诉我索赔500万了,我还跟你客气啥?难道我跟我家人的名誉还不及特斯拉的十分之一吗?所以我最后才变更到50万的。
南都:法官接受了你的变更请求吗?
张女士:是的,我们的变更请求也得到了法院的支持。
南都:“车顶维权”事件发酵到现在你有什么感受?
张女士:我不后悔维权,我后悔的是当时为什么要买特斯拉。我买它的时候,觉得它挺环保的,还可以不限号出行。特斯拉有一句广告语:加入特斯拉一起推动全球可持续性发展。我当时为这句话动容。没有想到后来他们对待用户的态度是这么强势,如果我能想到的话,我肯定不会去买这个车。
南都: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张女士:上海车展的事情之后,我被拘留了5天。在拘留的时候,我得知特斯拉在深夜道歉,当时我还是挺感动的。我觉得如果他道歉了,可能我的问题就得到解决了,我的付出也是值得的。我没有想到在我出来之后,他们依然是那种态度,不给我解决问题。
他们当时找了一个员工给我先生打电话,对方称只代表个人。我们觉得没必要和个人谈。但是这个电话之后,4月25日,特斯拉又发了一个官方声明,说正在积极主动地跟客户联系,这时我们的感受就特别糟糕。
南都:维权耗费的时间和经济成本都很高,现在事故已经发生快一年,如果最后诉求还是达不到怎么办?
张女士:我已经在走司法程序了,虽然很慢。这期间我的生活和精神上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我来回跑上海、跑北京、找律师、跑法院,生活已经完全被改变,好像只剩下维权一件事情。我觉得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法律是公正的,如果车确实存在问题,那么(达成诉求)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我相信法院的判决。
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