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赵国春
我的老家在山东省邹平市西董乡樊家庄。1952年,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九十七师番号改称为农业建设第二师,移师山东生产待命,从事农业生产建设。1954年党中央、国务院指令,农建二师的8300多名官兵,集体移垦北大荒。我父亲赵庆新就是这个师的一个普通战士,来到北大荒,创办了二九一农场。
从部队开进北大荒,一直到去世,父亲在北大荒生活了35年,我们与远在山东老家的亲人们也是几十年才见一面。浓浓的乡情、乡愁,使我的三个叔伯哥哥一直刻在我的记忆里。
大哥赵国福
大哥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他的一张彩色照片。那年,我和母亲回山东老家,在家里第一次看到了大哥当兵的照片。精神、威武,四方大脸,有一股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们全家和大哥全家在东营合影)
后来和大哥的联系,就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以后,北大荒许多新闻同行们陆续“南飞”,我当时心也活了。也想回到山东老家,把在北大荒奋斗一辈子的父母带回去,我能在事业上得到发展的同时,父母也可以享受晚年的幸福。为此,父母曾经专门回一趟老家,和大哥也说了这件事。
后来,我又带着夫人和孩子专门去了一趟东营,准备往正在创办的《东营日报》办调转。那两年,大哥没少费心。托人办一段时间,就给我写一封信。大概接连写了四五封信吧,至今我都保存着呢。后来,因为我爱人工作的问题,最终也没能成行。
2014年10月,我们姊妹五个一同来到东营,专程看望哥哥嫂子。到了大哥家,吃完了晚饭。大哥拿出了一张我姐姐小时候和我已经故去的哥哥的照片。姐姐也惊讶了,早就听说有这么个早早就走了的小弟弟,见到照片还是第一次。看来大哥是个有心人,是个重亲情的人。这件保存了半个世纪的照片,一定是我家的珍贵文物。
丰盛的家庭宴会上,大哥拿出了珍藏了近30年的老酒,是大哥拿出了两瓶老酒,这两瓶既普通又难得的老酒,是哈尔滨几十年前生产的五加白酒。大哥说:“这两瓶酒是那年你父亲从东北带来的。”
我记得当时改革开放以后,山东等内地省份大量引进人才,农场一些有技术职称的人,特别是我身边的新闻界同行们,陆续把工作办回山东老家。调回山东的人中,有的根本就不是山东籍的。每次我和父母说起这件事时,他们都说我们也会想办法,一定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邹平县西董乡樊家村,与两个大爷全家人合影。后排(右2)二哥赵国禄,(左2)小哥赵国东,我在中间。)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父母回到了山东老家,住在东营的大哥家,就想让大哥帮助我往回办工作。父亲平时那么喜欢喝酒,却千里迢迢把这两瓶酒带到了山东。父亲生前没能回到山东老家,了却落叶归根的心愿,可在2017年八一建军节前夕,父亲的名字和他的战友们一起,刻上了山东省老战士纪念碑。山东省老干部局的领导来黑龙江走访的时候,我已经答应了他们的邀请。
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本来我作为农建二师后代的代表,应山东省老干部局邀请出席“山东老战士纪念广场三期工程落成”仪式,并代表农建二师的后代还要发言,可因为身体的原因与之失之交臂。后来,为了弥补遗憾,我让弟弟在父母的墓地前取了一包土,寄给了山东省老战士纪念广场管委会,撒入故土坛,父母亲真的魂归故里了。
在大哥家那天晚上,我们看到天色已晚,不忍心影响大哥大嫂的休息,提出让孩子们马上送我们回宾馆。可等我们上了车后,他们还是不放心地跟着上了车,一直把我们送到宾馆,也迟迟不愿意离去。我们简单地聊了一会,不敢把深聊得话题引出来,把好多想说的话留着明天说,再次催他们回家休息。走进电梯的那一会,大哥和小妹说起从我的散文中看到的一幕:是小妹小时候在哈尔滨医院看病,我把她送到医院就往外走,一回头,看到小妹倚着门框在抹眼泪时,大哥眼里的泪花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小妹妹马上过去和他拥抱,帮他擦了擦眼泪。此时,我的眼泪也要掉下来了。
我们第一次去大哥家的时候,他还在油田气修厂工作,住在油田的基地,离厂子很远。他的家里充满着传统文化的氛围。中堂,悬挂着大哥用小楷写誊写的《朱子治家格言》: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在自己家搭建的餐厅里,墙上挂着饭桌上的规矩,几种筷子不能用之类的。每天晚饭后,大哥大嫂和我们夫妇聊天,他都让几个孩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家教很是严格。第二次去大哥家时,孩子们也都长大了,看到了当年大哥传统教育的成效。孩子们都很懂规矩,我真的理解了当年大哥在家的一些作法。
后来,大哥又调到了油田医院工会工作。在大哥家看到他在书法方面取得的成绩,也让我感到惊讶。他多次参加全国书法比赛并获奖,曾先后参加文化部组织去法国和日本,进行书法展览及文化交流。
大哥还打开电脑,让我们看了他的抖空竹表演。一着一式,很带那个样,学啥像啥,我很佩服一个快80岁人的精气神。
二哥赵国禄
对二哥赵国禄的印象,最早也是那年回山东家时留下的。没有多深,可回忆的东西少得很。
真正和国禄哥的联系,就是他在北京当兵的那些年。正好是我高中毕业前后,我正处在开始为杂志社写稿的时候,想让他在北京给我买几本书。
国禄哥在给我的回信中写道:“关于你的问题你自己一定尽早考虑,能学技术还是尽力去学,能参军的话就出去锻炼几年。当然,没有机会也不要去勉强。”
在我翻出国禄哥给我的第二封信里,他还对我给人民文学出版社投稿的事,发了一番议论,对我进行了辅导:“你来信中说到向人民文学出版社投稿的事,因我对这方面是外行,也没法对你进行帮助,不过在校的时候也听别人说过,对人民文学出版社投稿不是一下就能投上的,他是由各个小的出版社选去的。所以刚开始不要急于向那样大的地方投稿,要先向你们本单位和省的报刊上投稿,得到他们的帮助以后,再逐级上报,我认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提高的快。”
国禄哥除了帮助我投稿出出主意,还帮助我买了诗集和《汉语成语小词典》。他给我的信中有句关键的话:“文学这东西确实不容易学好的,愿你一定要有持久的信心和敢于吃苦的精神,去搞好诗词创作。”这些话对我后来的坚持多年的创作,都起了一定的作用。
还有几封信我没有找到,大体意思:他调到了总后勤部,在帮助邱会作整理材料。所以国禄哥的字,和大哥赵国福的字,写得都是挺好的,都值得我认真的学习。
国禄哥从周村蓝雁集团退休后,跑到北京专门学习画画。开始听说后,我以为他就是闲着没有事,学着画画玩一玩。他在北京学习几年后了不得了,他的画让许多行内人都刮目相看,他专攻的花鸟画已经独树一帜。
2009年国禄哥就读于清华大学中国画高研班。受教于王玉良,刘怀勇,李燕等教授。2012年进修于中央美术学院高研班,受教于张立辰,李铁生,陈平等教授。并且在北京得到了李可染先生之子李小可老师多年指教。
如今,国禄哥现为清华大学职业画家。他不仅晋升为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画院院士,还担任中国国翠画院副院长、北京麦圣石书画研究院副院长。2011年在清华大学百年校庆其间举办中国画展,得到了校友及社会各界同仁的好评。同年被清华大学授于《清华百年树人》优秀画家。多次参加山东省及中国美术家协会的展览,多幅作品荣获各种奖项。
小哥赵国东
小哥赵国东,是我大爷家的,长我一岁。和他见到的第一面,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是在四五岁的时候,娘领我们回到山东老家,在一起玩了几天。我对他的印象也不深了,只记得他说了一口山东家的话。
和小哥亲密的接触,是在我20多岁的时候。他有一天突然从山东来到了黑龙江的我家,我们家当时还在九三管理局,住的条件不好,他当时就在我家偏厦里住,夏天也不冷。小哥来了,是要在农场找活干,他在家里跟我大爷学的木匠,可以给人家打家具。小哥的手艺好,找他做家具的人就多,常常是这家没等做完,下一家就又找了上来。天冷的时候,小哥回山东家过年去了。
第二年小哥回来,就张罗着收拾我家的偏厦,后来才知道,是他的女朋友要来了。没几天,我的嫂子赵玉芳就从山东来了。
我还记得,我夫人的姐姐家也找他去,帮助打了几件家具。就连我结婚时用的大衣柜,都是小哥亲手做的。
到了秋天,小嫂子怀孕了,小哥和她都回了山东。再后来,听说小哥在山东家开了个家具厂,他的家具做的很有名气了,他厂里生产的家具,都销到了淄博市人民商场了。家里得大娘们也帮她缝沙发,家里买卖很红火,让我们弟兄几个都羡慕。
又过了若干年,听二哥说小哥家有开了个乳胶厂,买卖还是挺火。再后来,听说小哥得了肝病,还病得不轻,一直在家乡医院治疗。后来,医生让他到济南大医院去看吧,恐怕好不了了。再后来,我听说小哥走了,那年好像40多岁。
翻开我多年的来信,几百封信中竟没有找到一封国东哥的来信。
对于小哥的走,我是很难过的。也不知他是原来就有肝病,还是在后来的创业中,身体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英年早逝,是让人痛心的。
可惜小哥给我们做的那个大衣柜,跟了我们十几年后,也就是在我们从九三搬到佳木斯的时候,放在总局宣传部的库房里,后来被小偷把库房门撬开,把衣柜也造零散了。唯一一个留有念想的物件也丢失了。
2014年回山东探家,见到了小嫂子和他的儿子,孩子挺懂事的。后来,小哥的孙子也出生了,小嫂子也当上了奶奶。
作者简介:赵国春,山东邹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黑龙江省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副主任、北大荒作家协会主席、《北大荒作家》主编。1978年开始先后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文化报》《文艺报》《作家文摘》《读者》等120多家报刊和网络平台发表作品870多篇。有120多篇作品先后入选全国70多部文集。著有《赵国春文集》等21部。曾荣获冰心散文奖和中国传记文学奖。传略收入《中国作家大辞典》《中国散文家大辞典》《东北文学60年》等书。曾出席中国作家协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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