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赵恩霆
5月9日，韩国总统文在寅任期的最后一天，也是青瓦台作为总统府的最后一天。随着5月10日韩国新任总统尹锡悦正式就职，并将总统办公地点迁至首尔龙山的国防部大楼，韩国政治的“青瓦台时代”也将随之落幕。
根据青瓦台公布的消息，文在寅将在9日晚6点下班，当晚将在青瓦台以外的住处过夜，10日出席尹锡悦的就职典礼后，他和夫人金正淑一行将乘坐高铁（KTX）前往庆尚南道梁山市的私宅开启退休生活。
4月26日，韩国JTBC电视台播出了对文在寅的专访。他在采访中谈及朝鲜半岛局势以及韩国与主要国家间关系等话题，同时提醒新政府谨言慎行。文在寅说，“不要认为（韩国）是夹在强国中间的虾米，现在韩国至少已经是海豚了”。
【囿于青瓦台】
曾几何时，搬出青瓦台也是文在寅的目标。
2017年的韩国大选，原定于当年12月20日举行。由于朴槿惠因“亲信干政”案遭弹劾下台，那届大选提前至当年5月9日举行。凭借强大的“倒朴”民意，以及保守派阵营陷入分裂，进步派的文在寅轻松赢得大选，并于当年5月10日迅速就职，成为韩国1987年实行现行宪政体制以来，首位未经过渡期直接上任的总统，其执政班底也是上台后组建的。
当年，文在寅在竞选期间承诺，当选总统后要将总统府搬到首尔市中心光化门附近的中央政府大楼，将青瓦台变成“民众的休息空间”。他表示，自己要开启“光化门总统时代”，“做一名时常与参谋团队促膝相谈的总统，一名下班后去菜市场随时与市民沟通对话的总统”。
文在寅在就职仪式上再度提及此事，称一切准备就绪就搬家。后来，文在寅政府还初步拟定了一个时间表，争取2017年底敲定计划走完程序，2018年重新设计装修光化门政府大楼，2019年正式启动搬迁。
然而，光化门是首尔繁华的商业中心，大企业和金融机构总部云集，安保和后勤保障等问题难解，最终搬家计划不了了之，文在寅在青瓦台完成五年任期。
首尔市中心光化门广场，不远处就是青瓦台。（图源：韩联社）
文在寅上任后第一个月的支持率高达81%，是韩国宪政史上上任首月支持率最高的总统，远超朴槿惠同时期的55%。即便到了任期末尾，文在寅今年2月时的支持率仍有43%，比同时期任何一位韩国总统的支持率都高出不少。
文在寅任内支持率总体上高开低走，期间震荡起伏。2020年8月，任期过半后的文在寅，支持率一度跌至39%的历史新低。当时，按地区和年龄划分，降幅最大的是首尔(35%)和30多岁人群(43%)，均下降了十多个百分点。
出现这一局面的直接原因就是房价问题。抑制房价是文在寅的竞选承诺之一，仅任期前半段，文在寅政府就先后18次出台房地产改革政策措施，试图通过限制贷款额度，提高房产相关征税，增加房屋供应来调控房价。
可是，韩国尤其是首尔的房价不降反升。韩国最大商业银行国民银行的调查数据显示，文在寅上任后至2020年底，首尔房价上涨了74%。据韩联社报道，2021年韩国全国平均房价上涨19.08%，创14年来同比最大涨幅。
4月19日，一名戴口罩的男子在韩国首尔汉江边拍照。（新华社）
此外，文在寅上台后还推出提高企业税率，将最低工资提高16%，将每周最长工作时间从68小时降至52小时等政策。在他任内，朴槿惠和李明博两位保守派前总统，三星电子副会长、实际掌门人李在镕等人纷纷获刑入狱，显示出其反腐败和打压财阀的决心。
任期过半时，文在寅及其所在的共同民主党接连迎来政治上的高光时刻。在2020年4月的国会选举中，共同民主党在总共300个议席中斩获180席，获压倒性胜利，成为“超级政党”。这是1987年以来韩国首次由单一政党占据国会五分之三议席，也是共同民主党继赢得2016年国会选举、2017年总统选举和2018年地方选举后，第四次赢得全国性选举。
好景不长，房价问题累积的负面效应，还是成为拖累文在寅和共同民主党的羁绊。在去年4月举行的地方选举补选中，保守派阵营主力、最大在野党国民力量党在首尔和第二大城市釜山的市长补选中获得压倒性胜利，这成为共同民主党在“四连胜”之后首次在全国性选举中遭遇惨败。而那次补选被视为2022年总统选举的前哨站，预示着韩国政局的巨变。
位于首尔龙山的韩国国防部。（新华社）
完成这一巨变的就是尹锡悦。两人曾是合作关系，检察官出身的尹锡悦，主导查办了朴槿惠和李明博案，在文在寅一手提拔下，官至检察总长。但由于文在寅力推的司法改革将削弱检察官权力，招致尹锡悦反对，闹出司法部长官与检察总长之间的停职与反诉风波。最终尹锡悦辞职，与文在寅分道扬镳。
尹锡悦当选总统后，直到3月28日文在寅才在青瓦台与其会面，距离3月9日大选时隔19天，成为韩国历届现任与候任总统会面最晚的一次，也是两人时隔21个月首次见面。进步、保守两派的对立显而易见，共同民主党仍在国会占多数席位，将对未来尹锡悦执政形成制约。
去年11月，文在寅通过韩国KBS电视台直播，时隔两年与国民直接对话。他直言，任内最遗憾的事是房地产问题。因为这个遗憾，他曾在多个场合多次向国民道歉，他也将带着这个遗憾离开青瓦台。
青瓦台。（新华社）
【解开半岛结】
去年7月，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正式将韩国认定为发达国家。这是1964年联合国贸发会议成立后，首次有国家从发展中国家变更为发达国家。文在寅当时表示，这非常值得骄傲。他说，韩国经济规模排名全球前十，连续两年受邀参加七国集团峰会，国际地位不断提高。
在去年6月的七国集团峰会上，作为嘉宾应邀参会的文在寅，表现盖过了作为七国集团成员参会的时任日本首相菅义伟。前者与其他领导人谈笑风生，后者则被拍到在多个场合孤零零地被晾在一边。
那次峰会期间，韩日领导人仅短暂碰面打招呼，日方还取消了日韩领导人会谈的安排，凸显韩日关系已跌入低谷。在4月26日韩国JTBC电视台的访谈中，文在寅谈及韩日关系时说，“韩国政府没有改变立场，但日本逐步右倾化，改变了态度。”他表示：“（韩国）下届政府执政时（日本的态度）会改变吗？我不持乐观态度。”
文在寅上台后，韩日关系依然症结难解。在“慰安妇”问题上，文在寅政府解散了依据2015年12月《韩日“慰安妇”协议》设立的“和解与治愈基金会”，这意味着事实上废除了在韩国备受诟病的《韩日“慰安妇”协议》。
在二战强征劳工赔偿问题上，韩国法院多次判决相关日企韩方受害者做出赔偿，甚至下令扣押涉案日企在韩国的债权用于赔偿。在独岛（日本称竹岛）争议问题上，韩国“世宗大王”号驱逐舰曾在独岛附近海域使用火控雷达照射抵近侦察的日本自卫队巡逻机。
一系列矛盾导致韩日爆发贸易摩擦，日本就氟聚酰亚胺、光刻胶和氟化氢等三种半导体关键原材料对韩出口管制，后来又将韩国移出“贸易白名单”。韩国则诉诸世贸组织，并以《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到期后终止协议相要挟，该协议是韩日签署的首个军事协定。
韩日贸易争端暴露出韩国相关行业的短板，加剧了意欲打造半导体强国的文在寅政府的危机感。为此，文在寅一方面推出10年投资510万亿韩元的半导体强国建设战略规划，另一方面迫于无奈允许三星电子副会长李在镕假释出狱。面对汹汹舆论，青瓦台当时回应称，“这是为了国家利益而作出的选择”，让其发挥在半导体等领域的积极作用。
其实，在美国的施压下，韩国最终放弃了终止《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以顾全韩美同盟关系和美日韩三角关系。在4月26日的访谈中，文在寅在谈及大国关系时表示，韩国应从追求实利的立场出发，不能选边站队，“不要认为韩国是强国夹缝中的虾米，现在的韩国至少已经是海豚了。”
在韩朝关系和半岛局势中，文在寅确实展现出了海豚般的机智。2018年初，文在寅敏锐捕捉到了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在新年贺词释放出的积极信号，利用主办平昌冬奥会的契机，撬动了韩朝关系乃至半岛局势在短时间内实现转圜——韩朝再次组成联队亮相奥运会，朝方派出高级别代表团和文艺团体访韩，朝方中止核、导试验，文在寅和金正恩在2018年三次会晤，文在寅还访问了平壤，成为继金大中、卢武铉之后第三位访朝的韩国总统，双方签署《9月平壤共同宣言》等文件，在多个领域展开合作。
文在寅和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共同跨越朝韩军事分界线。
受此影响，朝美关系也出现历史性转折，2018年6月金正恩与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新加坡历史性会晤，并发表联合声明，后来朝美高层多有互访互动。但在美国对朝政策基调仍然延续极限施压的情况下，朝美围绕无核化的谈判陷入僵局。朝美关系停滞不前，也令韩朝合作受到迟滞影响。
文在寅任期“下半场”以来，半岛局势似乎重回以往螺旋式升级的怪圈之中，如同文在寅的支持率一样，走了一条高开低走的路径。尽管朝方近一段时间以来多次试射导弹，但相较以往转机犹存。
4月20日和21日，文在寅和金正恩互致亲笔信，向对方同胞致以亲切问候。文在寅表示，他离任后将为推动韩朝共同宣言继续努力。金正恩表示，朝韩领导人互致亲笔信是深厚互信的象征。
在4月26日的访谈中，针对尹锡悦此前的涉朝强硬言论，文在寅提醒道：“有必要记住，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使谈话变得困难，并加剧紧张局势。”另外， 文在寅还对没能推动实现朝鲜半岛终战宣言而感到遗憾。他说：“韩美之间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但对我而言，只恨时间不够，希望对话能延续到下届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