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传东
许多地方都有清明节吃煮鸡蛋的习俗。我第一次吃清明煮蛋,是44年前,那一年我10岁,正在读三年级。
我就读的学校在浙江东部沿海的一座小岛上,当时,父亲是驻岛海军某部的军务参谋。那个年代,无论部队还是地方,物资都极其匮乏,父亲每月微薄的薪水除了一家四口的日常开支,还要想方设法挤出一点寄给远在沂蒙老家的爷爷奶奶。父亲是家中的长子,下面还有4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当时我二爷爷(爷爷同父异母的兄弟)尚未成家,也跟爷爷奶奶一大家人生活在一起,沂蒙山区地薄粮少,一个有着9口人的大家庭,生活的窘迫与艰难是现在的人无法想像的。虽说部队的日子相对好过一些,但往往不到月底便捉襟见肘,无奈之下,母亲像大院众多随军的阿姨们一样,平日除了干些零碎的杂活,挣些微薄的报酬贴补家用外,还在家属楼后面那片竹林边的空闲处,用尼龙网圈起棚来养鸡。鸡养大了开始下蛋,每当听到咯咯哒的叫声,我和弟弟就像听到冲锋号一般迅速冲向鸡窝,从母鸡屁股底下的稻草堆里,掏回尚带有余温的鸡蛋交给母亲,母亲接过鸡蛋,轻轻地地放入竹篮里积攒起来,等攒满一篮便拿到粮站卖掉。虽然每天都抢着去鸡窝里捡蛋,母亲却舍不得给我和弟弟吃,看着我们馋涎欲滴的眼神,母亲安慰道:“等明年多养几只鸡,下了蛋给你们吃。”
多养鸡能多下蛋,但鸡养多了也是愁,父母买的稻糠常常不够鸡吃,鸡吃不饱下蛋就少,好在出了营区大门就是沟垄相连的稻田,浙东地区每年栽种两季水稻,每当收割完毕,我们便到附近的稻田里捡拾遗落的稻穗,运气好的时候用不了多大功夫就能捡到大半篮子。我最拿手的活是在稻田中挖泥鳅,收割结束后的稻田非常松软,把手中的铁锹顺着泥鳅洞挖下去,一条条肥硕的泥鳅便收入木桶之中,经常还会挖到珍贵的黄鳝,回到家中,把鲜活的泥鳅或黄鳝剁碎,用稻糠一拌,便成了群鸡们的饕餮大餐,营养赶上了,蛋也下的多了,时不时还能收获几只双黄蛋。
每年的清明节,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到岛上的烈士陵园扫墓。1977年的清明节,吃早饭时,母亲给我和弟弟一人一只鸡蛋,我把鸡蛋装进兜里,背着书包跟大院的小伙伴们一起兴冲冲赶往学校。扫墓是个体力活,学生们排成长队,走数公里的路,在祭扫完烈士墓返回学校时,已近中午,小伙伴们都已经饥肠辘辘,不知是谁出的主意,拿着鸡蛋互相碰撞,比谁的蛋壳最硬,最终的结局是各人手中无一完卵,于是,大家匆匆剥掉碎壳,瞬间便将鸡蛋吞咽下肚。
放学回到家,6岁的弟弟手里还紧攥着未舍得吃的鸡蛋,我凑到跟前,花言巧语想把鸡蛋哄骗过来,弟弟识破了我的企图,跑到正在做饭的母亲身边,把尴尬的我晒在了一边。
晚上,弟弟睡着了,我把他藏在枕头下的鸡蛋悄悄摸了出来,左瞧右看最终没抵挡住诱惑,偷偷把鸡蛋吃了。
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弟弟还没醒,想起昨晚的事,心里忐忑不安,但还是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中午放学回来,脸色铁青的母亲在门口瞪眼望着我,站在一旁的弟弟眼睛红肿,肯定是哭了不短的时间。我心里发虚,垂下头朝屋里溜,还未进门,母亲一巴掌掴在我的脸上:“谁让你偷吃弟弟的鸡蛋的?你还能有点出息吗?"我不敢抬头,两眼盯着地面,惶恐地回答:“我没偷吃,是弟弟自己吃的。”“啪啪啪”,这回不是掌掴,而是竹片在身上狠狠地抽打:“偷吃别人的东西还不承认,打小管不住自己的嘴,长大后还不知会是个啥样子!”竹片在我身上又是一顿猛抽,我张嘴嚎啕大哭,弟弟看我挨打,也吓得哇哇哭起来。父亲下班回来,问明情况,默默的把我拉到饭桌旁,拍了拍肩膀:“别哭了,吃完饭上学去吧。”
晚饭后,父亲领着我出去散步,路上,父亲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孩子,妈妈打你是恨铁不成钢,爸爸知道你馋,但这不能成为偷吃别人东西的理由,更不应该撒谎,做人要诚实,要有志气,要经得住诱惑,古人说的好,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一个人要是没有良好的品行,将来肯定要栽跟头吃大亏……”
光阴荏苒,人生匆匆。如今我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一头乌发染成了满头霜花,时光淡漠了生命中的许多记忆,唯独当年清明节因偷吃鸡蛋而挨的那顿打,始终历历在目,父亲的教诲更是刻骨铭心,使我受益至今。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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