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喜欢以“流水的总统，铁打的大法官”来形容美国白宫和联邦最高法院的关系。那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的职位比美国总统要稳固得多。
美国总统四年一届，最多出任两届。而最高法院大法官是终身制，除了去世、主动辞职或退休之外，他们唯一非自愿的离职是被美国国会罢免。
是的，和美国总统一样，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也可以被弹劾。只是，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比弹劾总统更为罕见——在美国历史上，共有4位美国总统遭弹劾，但遭弹劾的大法官只有一位。相同的一点是，没有美国总统或最高法院大法官因弹劾下台。
然而，近段时间以来，美国国内出现了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呼声。尤其是在最高法院于6月24日宣布推翻美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罗伊诉韦德案”（以下简称“罗伊案”）判决之后，这类呼声似乎越来越大了。
百万民众请愿
“他已经表明他无法成为一名公正的法官……他必须辞职——否则国会必须立即对他进行调查和弹劾。”
美国《新闻周刊》7月4日报道指出，由民间组织MoveOn发起的一项要求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克拉伦斯·托马斯（Clarence Thomas）的请愿已获得超过100万人签名。
这项请愿标题为“弹劾大法官克拉伦斯·托马斯”，由MoveOn于今年5月发起，当时主要聚焦的是托马斯在2021年1月6日国会山骚乱事件中的角色。
当地时间2020年10月26日，美国华盛顿，埃米·巴雷特（左）在白宫宣誓就任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主持宣誓的是大法官克拉伦斯·托马斯（右）。图/IC photo
请愿书上称，托马斯的妻子金妮·托马斯曾多次密谋推翻2020年大选结果，但托马斯却并未回避国会山骚乱事件调查案，而且是最高法院9名大法官中唯一一个反对公布前总统特朗普在骚乱前白宫通信记录的人。
托马斯1991年由美国时任总统、来自共和党的老布什任命，是现任大法官中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位。他的妻子金妮·托马斯是一名律师，也是一名保守派活动家，曾公开支持特朗普。
这项请愿发起后获得数十万人的支持。而在最高法院于6月24日宣布推翻“罗伊诉韦德案”判例、不再承认堕胎是女性的宪法权利后，请愿人数遽增，迅速突破100万。
请愿书表示，托马斯将他的“强大角色”和他的保守政治激进主义混合起来，长期服务于右翼政治议程。“他已经表明他无法成为一名公正的法官，他更关心掩盖他妻子的政变企图，而不是维护最高法院的健康。”
请愿书还指出，托马斯不仅支持推翻“罗伊案”，他还明确表示，其下一个目标是推翻最高法院确立的同性恋权利和避孕权的裁决。
“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的程序和弹劾总统是一样的，即由众议院发起弹劾、参议院进行审判。众议院半数以上议员支持弹劾，即可将弹劾案递交参议院，参议院若有三分之二以上议员判定有罪，被弹劾的人就得下台。”美国法律学者、律师张军对新京报记者解释。
也因此，百万人请愿虽然表达了部分民众的态度，但对于最终是否弹劾大法官并无影响。张军表示，目前来看，弹劾托马斯大法官仅仅会停留在呼吁阶段，它最终导致托马斯被国会弹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另据美国《国会山报》7月6日报道，除MoveOn发起请愿要求国会弹劾托马斯大法官外，乔治·华盛顿大学学生近日也发起请愿，要求学校免除托马斯在该校的教职。不过，乔治·华盛顿大学回应称，托马斯并未违反该校关于学术自由的政策，因此不会免除托马斯的职务。
民主党众议员的呼吁
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呼声不仅停留在民间，国会民主党中也有小部分议员呼吁弹劾大法官。
来自纽约州的民主党众议员亚历山大里亚·奥卡西奥-科尔特斯日前指出，应该弹劾保守派大法官尼尔·戈萨奇（Neil Gorsuch）和布雷特·卡瓦诺（Brett Kavanaugh），因为他们在各自的大法官任命确认听证会上故意曲解他们在“罗伊案”上的立场。
科尔特斯日前在接受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采访时称，“我认为宣誓后撒谎是一项应该被弹劾的罪行”，否则它会给未来的大法官提名人选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们可以向国会参议院合法选举出来的议员撒谎，仅为了获得参议院的确认、最终进入最高法院。
当地时间2018年10月8日，美国华盛顿，布雷特·卡瓦诺在白宫宣誓就任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图/IC photo
来自美国明尼苏达州的民主党众议员伊尔汉·奥马尔也提出类似看法。她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国会有权弹劾最高法院成员，以前也这么做过”。
她直接指出，应该对大法官托马斯开展弹劾调查，尤其是他在1月6日国会山骚乱事件中的角色。此外，必须对戈萨奇、卡瓦诺以及另外两位保守派大法官埃米·康尼·巴雷特、塞缪尔·阿利托在确认提名听证会上的证词展开调查。
这五位保守派大法官推翻了“罗伊案”判例，将堕胎是否合法的决定权下放至各州，这意味着堕胎权不再受美国宪法保护。
这几位大法官的投票受到多名参议员质疑。共和党参议员苏珊·柯林斯在判决出炉后曾发表声明称，这个判决“和戈萨奇、卡瓦诺大法官在他们的证词中以及和我的会面中所说的不一致”。
民主党参议员乔·曼钦也发表声明称，“当戈萨奇、卡瓦诺大法官在宣誓作证时说他们也认为‘罗伊案’是一项既定法律先例时，我相信了他们。如今他们选择推翻这项为两代美国人提供稳定的判例，令人警觉”。
另外三位支持推翻“罗伊案”判例的保守派大法官在各自的任命听证会上，都选择了回避正面回答是否将推翻“罗伊案”判例的相关问题。
美国新闻网报道指出，关于以“宣誓后撒谎”为由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声音并未掀起太大的水花。目前来看，仅有少部分激进派人士或民主党议员曾公开谈及此事。
弹劾大法官“不大现实”
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在美国历史上非常罕见。截至目前，仅发生一起，且并未成功。
被弹劾的这名最高法院大法官是美国建国之父之一塞缪尔·蔡斯（Samuel Chase）。蔡斯1796年进入联邦最高法院，任命他的是美国开国总统乔治·华盛顿。
1804年，蔡斯遭时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控制的国会众议院弹劾，但最终蔡斯于1805年在参议院被宣布无罪，之后继续担任最高法院大法官直至1811年去世。
据介绍，对蔡斯的指控核心是他在下级巡回法院担任审判法官处理案件时带有政治偏见。但蔡斯的辩护律师称，对他的起诉是共和党人出于政治目的发起的。蔡斯是一名联邦党人，和当时来自共和党的总统杰斐逊存在信仰差异。
“针对大法官的弹劾可以说是一种极端的补救措施。”美国太平洋大学麦克乔治法学院教授莱斯利·雅各布斯（Leslie Jacobs）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对于当前美国国内关于弹劾托马斯等大法官的呼声，雅各布斯认为，到目前为止，“没有理由”可以弹劾任何一位大法官。
当地时间2018年11月30日，美国华盛顿，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合影。第一排从左至右分别为斯蒂芬·布雷耶（已退休，接任的为凯坦吉·布朗·杰克逊）、克拉伦斯·托马斯、约翰·罗伯茨、露丝·金斯伯格（已去世，接任的为埃米·巴雷特）、萨缪尔·阿利托；第二排从左至右分别为尼尔·戈萨奇、索尼娅·索托马约尔、埃琳娜·卡根、布雷特·卡瓦诺。图/IC photo
美国宪法第2条第4款规定了弹劾总统、副总统和其他文职官员的条件，包括叛国、受贿、其他重罪与轻罪。但是，美国宪法并未具体说明，哪些情况下可以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
哈佛大学法学院宪法学者劳伦斯·特里布对《波士顿环球报》表示，“（宪法）规定法官在品行端正时任职（serve during good behavior），这和‘滥用权力’的核心类似，就像总统可因为滥用权力被弹劾。（被弹劾的条件）它并非一定是一项罪行”。
特里布称，虽然目前很多美国人对最高法院近期的决定不满，但目前在任的这些大法官没有哪些已知的行为可以构成被弹劾下台的条件。
“目前来看，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是不大现实的，弹劾成功的可能性更是接近于零。”张军表示。
他指出，一方面，目前这些大法官并无可构成弹劾的条件；另一方面，就算众议院发起弹劾，以目前民主党在国会两院的微弱优势，弹劾即使在众议院通过，在参议院也不可能获得超过三分之二的支持。因此，弹劾最高法院大法官极有可能仅停留在小部分激进派人士的呼声之中。
新京报记者 谢莲
编辑 白爽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