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铁哥们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栀子花开得正好,校园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和浓浓的离别愁绪。毕业班的同学们相互写着赠言,赠送着小礼物,依依惜别。我是个粗线条的女生,竟也被感染得有了几分伤感。
那天,毕业班要照合影,我们都提前做了准备。大胆而爱美的女生会偷偷化个淡妆,男生则有意无意地换了新衣,都把自己打扮得焕然一新,希望留下美好的瞬间,给三年初中生活画下完美的句号。
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风吹着我们的花裙子,飘逸如花。在校门口,我看到旭东正从西面走来,脚下像安了弹簧,走得是那么张扬而有活力。白色衬衫,黑色长裤,晨曦温柔地洒在他身上,少年的脸光滑如玉。我第一次发现,这小子,竟然那么好看!
旭东,是我的哥们,最铁的哥们。我们从小就认识,我比他大三个月,可以说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那时,我们两家还是邻居,关系非常好。他妈很有意思,常开玩笑要把旭东和我结娃娃亲。我爸给我取名小溪,她就给儿子取名旭东,说什么日出东方,光照小溪,天生一对。我是男孩子性格,淘气起来,他不是我的对手,老受我欺负,也时常受我“保护”。在我看来,这小屁孩子只能我欺负,谁敢招惹他,就是和我过不去。长大后,他戏称我溪哥,我则叫他小东子。我们比哥们还铁,就差歃血为盟了。幼儿园,小学,我们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六十天和他在一起。上初中后,旭东家搬走了,我们仍在一个学校,但不在一个班。他是优等生,已经被省重点高中提前录取了,而我成绩向来糟糕,原本打算考职业高中,以后学个美容美发啥的,但那一刻,我决定了,旭东上哪我上哪。
回家后我找我妈谈判,编了一箩筐的谎话,总之,我醒悟了,我要痛改前非,好好学习,三年后看我表现。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我妈最终厚着脸皮找关系,花了一笔钱把我塞进了旭东所在的重点高中。
变身小淑女
那个暑假,我在邻市姨妈家度过。青表姐上大学前是学霸,我请她给我补习。我的基础太差了,我不奢望能追上旭东,只是不想被他甩得太远,希望当他回头时,还能够看得到我。
整整两个月,我硬是把自己修炼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成了亲戚圈里教育孩子的模范。他们哪里知道,对我来说,这两个月最大的收获不是我能静下心来学习了,而是在我的精心护理下,我的头发慢慢留长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和男生称兄道弟了,我是女生,我要做漂亮的女生。开学前一天,我特地去了美发店,换了一个新发型。镜子里的女孩看上去安静文雅,黑而直的头发快长及肩头了,颇有淑女的味道。
终于开学了,报完名,我迫不及待去找旭东。因事前我让家人替我保密,没人知道我进了这所全市最好的高中。路上,我一再告诫自己,要稳重,保持住淑女的状态,可当我看到旭东,兴奋得什么都忘记了,上去就揪住了他的胳膊,脱口叫道:“嗨,哥们!”他一咧嘴:“溪哥。轻点,轻点!”这下好了,整个暑假的努力瞬间化为乌有,我恨不得拧掉他的耳朵,叫道:“我是女生,女生,女生!”我让他看我那快及肩的黑发。他笑了,发现新大陆似的:“你头发长长了,总觉得怪怪的。”我想告诉他,这头发是为他留的,话到嘴边,却是:“走吧,打球去!”
旭东是个全能型的学霸,他的篮球打得很好。那天傍晚,我坐在体育场,就那么看他打篮球,怎么都看不够,犯了花痴一样。看了这场球后,我就要收心好好学习了,为了以后能在同所大学的球场看他打球,哪怕经历再痛苦的蜕变,我也要化茧成蝶。
此后三年,我暗自鼓足了劲,拼命向前追赶,目标只有一个,离旭东近一点,再近一点。多少次起早贪黑,多少次头悬梁锥刺股,多少次跌倒又爬起,我默默前行着,每前进一步,都欣喜如狂。我相信,只要坚持爬,蜗牛也能爬到春天。
甘当挡箭牌
第一次月考,旭东进入全年级前五十名,我则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分数出来那天,我并不十分难受,一切在意料之中。我一意孤行挤进这个尖子生扎堆的重点高中,不倒数才怪。
下了晚自习,走出教室,我看到旭东在等我。我还没向他表示祝贺,他就很认真地告诉我,以后遇到不会做的题可以随时去找他,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在此后三年时间里,旭东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耐心地给我讲解,还把自己的学习笔记借给我看。当我有所进步,他都会表示祝贺,鼓励我继续加油。
我的头发慢慢长及腰部,再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假小子了。旭东看我的眼神如初,在他的心里,我还是他的铁哥们。自由活动时间,当我们坐在球场补课时,他的眼睛不时会越过我的头顶,目光清亮而羞涩。
那个让旭东心动的女生叫欣妍。成绩好,性格好,长得好看,这样的女生,男生不喜欢才怪。旭东和欣妍悄悄相恋了,两个学霸在一起,不但没有影响学习,反而互相促进有了提高。
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旭东拉上欣妍,打着给我这个铁哥们补课的旗号,在校园里公然约会,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旭东负责我的数理化,欣妍负责我的英语和语文。现在想想都不可思议,我是怎么化尴尬为动力,在两个时不时秀恩爱的小恋人面前沉下心听他们补课的。
补课结束回教室的路上,我习惯性地走在他们身后,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们在前面并排走着,低声说着什么,脸上挂着甜蜜的笑。这画面是那么美,那么和谐,那么让人恨不起来。我像大多数压力山大的高中生那样面无表情地走着,没人知道我心里如山呼海啸,已成汪洋一片。
我们学校实行的是月假制,每到月底放两天假。放月假时,旭东去找欣妍,就会和他妈妈说是找我。听说找我,旭东妈妈就不在意了。虽说阿姨曾开玩笑要我俩结娃娃亲,但现在我这个有名的假小子,是最让妈妈们放心的女生。
作为补偿,旭东和欣妍去看电影时,也会请我去。为了和旭东在一起,我从不介意浪漫的二人世界会变成尴尬的三人行,总是“愉快”地接受邀请。
寻找我的爱
高考前一周,欣妍约旭东在学校体育场见面。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我仍然是那个安全的挡箭牌,为他们把风。
寂静的夜里,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却看到旭东抱着欣妍哭了。我恨恨地踢了踢脚下的草坪,草坪软软的,我却感到生疼。
后来旭东告诉我,欣妍的父母要她报考东北一所著名大学,那里有她的亲戚,而他们原本约定一起考到北京的。那一晚,我陪旭东在球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夜深人静,没人听见一个男生的叹息,和一个女生的内心独白。
或许是受此影响,高考时旭东水平失常,只考上省城一所普通一本,欣妍如愿去了东北,而我超常发挥,去了他们约定的首都。
上大学后,我和旭东仍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时的我已长发飘飘,追求者甚多了,我试探着问旭东的意见,他说只要我喜欢就好。我试着和别人交往,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当你心里存着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另外的男生?虽然我很清楚,在旭东心里,我仍是他最铁的哥们,这辈子他都不会爱上我,而我仍愿意等,或许有一天他会回头,会看到我是一个女生,会看到我的美,我的好。我不苛求他的爱,只要他让我爱他就够了。
大学毕业前,我鼓足勇气去了旭东的学校,准备向他表白。他的室友告诉我,他去了东北,去找他心爱的女孩了。正是毕业季,校园里飘散着《栀子花开》的歌声。那淡淡的忧伤,那纯纯的爱,曾多少次在青春里上演。我独自坐在体育场,打篮球的男生里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泪水再也止不住。
这一年,旭东和欣妍都考上了我们学校的研究生,我则选择了去南方一所高校读研。临别时,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了旭东。他温柔地拍了拍我,说:“你是个好女孩,谁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我夸张地在他耳边说:“别夸我了,这会让我爱上你的!”这算不算是一种表白?我极力笑着,竟笑出了泪。
从此,我们相隔几重山,我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旭东,是时候寻找属于自己的爱情了。
直到几年后,在旭东和欣妍的婚礼上,我们再次重逢。这时的我已经在南方有了一份心仪的工作,并遇上了心爱的人。偶尔,我也会思念旭东,回忆那些青春岁月里美好而孤独的暗恋,但更多的是感谢。没有旭东,就没有我的成长,就没有我的华丽转变。
(燕赵都市报讲述:小溪;整理:杨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