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情,有好,有坏。人们常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但总有一些人,有种特别的能量。他们把经历的痛苦编成段子,还一脸平静地跟你说:“我给你讲个笑话,你可别哭啊。”
比如《菊次郎与佐纪》里的北野武,他把生活中极为琐碎的细节,用戏谑的口吻讲出来。但这并不是他的全部,就像舞台上的丑角,大笑的面具之下,藏着一张略显悲伤的面孔。
北野武的童年生活说不上幸福,强势的母亲,卑微的父亲,是现代心理学中经常提到的“问题家庭”模板。在这样家庭中成长起来的三个孩子,内心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缺憾。
对于父亲,北野武是颇有些怨言的。父亲对孩子缺乏理解和尊重,他把姐姐当成宠物养的鸡“皮皮”,拿去炖了鸡汤。把小儿子的棒球棒,当成柴火。甚至在二儿子的婚宴上酒后胡言乱语,窘态毕现。北野武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语调很轻松,还会调侃姐姐一边哭,一边把筷子伸向了鸡腿。他在文末幽幽地说:可是,家人都没有受他照顾的记忆。
母亲呢,对儿子的期待很高,希望他能按自己设计的路线一直走下去:好好读书,上一所好大学,再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北野武一直在以各种方式逃避母亲的规划,他把练习册埋起来,在学校外租房子,但无一例外被母亲发现。就像那只孙猴子,翻了无数个跟头,还是没能逃出如来的五指山。
有一天,孩子们都长大了,北野武做了演员、当上了导演,有了不错的收入。生活和事业都按照自己的规划,有条不紊地往前走。但父母老了,开始变得像小孩。
生病的父亲,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哭不已,完全不像曾经那个喝醉了酒,就对妻子拳打脚踢的中年男人。母亲时不时打电话给儿子,开口就跟他要30万日元作零用钱。还得意洋洋地对孙子说:
“秀君要读大学哦,上了大学,奶奶给你买车。奶奶从那个大骗子那儿敲了不少钱,厉害吧。”北野武在母亲的口中,成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大骗子”。
这些举动,看上去简直又幼稚又可笑。北野武也一直不理解母亲的做法,直到最后母亲塞给自己一个硕大的信封,里面装满了钱,这才明白了母亲的一番用心。原来母亲一直念叨,害怕儿子的收入不稳定,以后得过苦日子,所以用她的方式给他攒了一笔钱。
在北野武的成长故事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传统家庭中的关系模式,以及在这种模式下成长起来的“叛逆者”,是如何走出桎梏,完善自我的。
在传统的家庭中,父母、孩子都被赋予了特定的角色定位。父亲要威严,母亲要温柔,孩子要听话。仔细思考这个规则,我们会发现,这个规则是偏袒大人一方的。他们想要孩子乖乖的,不吵不闹,按他们的规矩行事,这样的话,父母可以很省心。
可是,对于孩子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性,他们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就要突破既有规则的限制。有的人拼得头破血流,最后成功了。有的人被强力拉回了规则的牢笼,按部就班地成了面目模糊的成年人。当他们有了孩子,再继续这样麻木的循环。
一代又一代,家庭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互相之间出于对方感受的考虑,从来不会交流真实的想法。他们只是在等待,孩子等待父母对自己说一声“抱歉”,父母希望孩子真诚地表达对养育的感谢。
现实生活里,这样的场景鲜少出现。我们轻易地原谅了很多伤害过我们的人。小时候被同学抢走最喜欢的一包辣条,一直记在心里,想着以后见到他,非得让他给自己道个歉才行。可是当有一天你见到中年发福、且开始出现谢顶迹象的他,所有的恩怨情仇瞬间变成了一股轻烟,遥遥的,还能看见,但已稀薄如空气,在心里完全没有了重量。
但对父母,这种和解来得太困难。因为对小孩子来说,父母是世界上仅有的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饿了、累了、烦了,到他们那里可以找到一点安慰和支持。他们在小孩的世界里,扮演着近乎“上帝”的角色。当他们滥用自己作为父母的权力时,信任在一点点崩塌,这种伤害来得更猛烈、更持久。
北野武在文末写道:
我认为,一个人是不是长大成熟,要从他对父母的态度来判断。当你面对父母,觉得他们“好可怜”、“真不容易”时,就是迈向成熟的第一步。一把年纪,还把“不能原谅我爸”挂在嘴上的人,充其量只是个小鬼。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是否选择原谅,是非常个人化的选择。
“谅解”的真正含义,并不是要求你与曾经积极或消极虐待自己的父母握手言和,一家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而是学着与自己和解:我现在是成年人了,小时候的经历让我很痛苦,但沉溺于过去对未来没有丝毫用处。我们需要的是接受过去、放下埋怨,把重心放在自己的生活上。
华裔作家伍绮诗的小说《无声告白》里说: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被他人的期待所束缚,是许多人面临的人生课题。期待混杂着爱,让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当身处其中的人,执意要选另一条道路时,冲突会不可避免地发生。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中,经常提到一个词,叫做“自我防御机制”。当人在面临冲突事件时,这种心理机制就会发生作用,以缓解内心的焦虑。自我防御机制的类型有很多,有转移、压抑、合理化、倒退等,其中最积极、最有建设性的一种是:升华。
所谓升华,是把内在的、不为社会所接纳和认可的攻击性冲动,转化为更高级的、社会所能接受的目标或渠道,进行各种创造性的活动,比如诗歌、音乐、影视作品、小说等等。《摇摇晃晃的人间》的作者、诗人余秀华,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身体的残缺,反而让她的诗歌有了更加纯粹的意味。
北野武无疑也是个中翘楚,生活给予的苦难,经过时间和心力的打磨,变成了璀璨的蚌珠,人生变得更加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