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太阳湖。记者 张多钧 姚斌 摄
5月21日,三江源国家公园长江源园区可可西里管理处办公室主任尕玛才旦推荐了一名采访对象,叫拉巴才仁。
当天都在采访可可西里巡山队其他队员,迟迟没等到拉巴才仁。最后采访郭雪虎结束后,差不多快要下班了,郭雪虎为我们联系了拉巴才仁,得知拉巴才仁正陪妻子在医院打点滴,便决定去医院见一下拉巴才仁。
在可可西里管理处楼下的蔬菜水果店,我们买了点山竹、苹果、葡萄等,郭雪虎带着我们去了医院。在医院见到拉巴才仁时,他正在大夫办公室询问妻子的情况是否好转,得知记者要采访,大夫抢先打开了话匣子。
“这些人是真了不起,为了可可西里付出太多了。尤其是他,当时受伤到医院,我问他膝盖去哪里了,他却很轻松和我说,扔在可可西里了。”大夫拍着拉巴才仁的肩膀,从交谈中能感觉到他们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这位大夫叫韩梅,年龄在60岁上下,以前是格尔木市人民医院的医生,退休后返聘到一家私人医院,她之所以对可可西里如此了解,和巡山队员如此熟络,因为她是可可西里最早的志愿者,从索南达杰那时候开始,一直关注和支持着可可西里。
上楼后,没过几分钟,拉巴才仁的妻子已经打完了点滴,我们让拉巴才仁先把妻子送回去休息,再找个地方采访。拉巴才仁说,他家就在管理处的院子里,等他把妻子送回去,就在管理处办公室聊。
下楼后,拉巴才仁和郭雪虎特地到韩梅的办公室道别,韩梅将我们一行人送出了医院的大门,临别时,韩梅分别和拉巴才仁与郭雪虎碰了一下额头。
拉巴才仁的挚爱。资料图片
今年49岁的拉巴才仁,以前是“野牦牛队”队员,也是目前可可西里管理处为数不多的“野牦牛队”队员之一。1989年,拉巴才仁参军入伍,在玉树军分区独立骑兵连服役。1994年初,索南达杰牺牲后,玉树军分区举行追悼会,拉巴才仁参加,对索南达杰有了认识,对索南达杰所从事的保护可可西里有了一定了解。
1994年12月,拉巴才仁复员,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去可可西里,继续索书记未竟的事业。1995年5月,拉巴才仁跟着扎巴多杰从玉树州出发,前往治多县。再从治多县前往不冻泉,走了整整两天才到,当时正遇上藏羚羊迁徙,拉巴才仁一行80多个人,搭了十几顶帐篷,守在青藏线旁,守护藏羚羊迁徙。
之后就是拉巴才仁第一次进入可可西里,太阳湖边高反流鼻血,有一段5公里的路,整整走了7天,巡山队员习惯将这段路称为“烂泥滩鬼门关”。巡山的日子还在继续,每次进山都是一个多月,前妻终于忍受不了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还有丈夫进山后提心吊胆的生活,给拉巴才仁下了最后的通牒,“要么回玉树州,要么离婚。”
拉巴才仁已经爱上了可可西里,可可西里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舍不得离开这片曾经流汗流泪流血的地方。就在孩子半岁的时候,他和前妻离婚了,孩子由前妻抚养。
后来,可可西里管理局成立,“野牦牛队”解散。昔日“野牦牛队”的队员共有3人继续留在可可西里管理局,拉巴才仁就是其中之一。
2005年5月,正值藏羚羊迁徙。省林业厅和可可西里管理局联合进行动物普查,拉巴才仁开着牵引车从格尔木出发,前往索南达杰保护站。当天下着雨夹雪,牵引车行驶至西大滩,与迎面而来的一辆大卡车相撞,拉巴才仁当时就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发现,左腿已经血肉模糊,骨头穿过肉裸露在外面,看着腿上有一小块骨头,还连着一点点肉,快要掉下来了,拉巴才仁索性将那块骨头揪下来,随手扔到了路旁。
拉巴才仁扔掉的这一小块骨头,正是他的膝盖,后来在医院见到韩梅,拉巴才仁才恍然大悟,韩梅当时说,你没事扔那块骨头干嘛,接上去还能长好。
这场车祸,拉巴才仁从左脚脚趾到左边胯骨,全部粉碎性骨折。从2005年开始,拉巴才仁一直在做手术治疗,到2009年,总共做了9次大手术,小手术就更不计其数,直到2018年春节时,拉巴才仁还在医院做手术,从左耳耳垂下取掉了一块瓜子大小的玻璃碎块,从左肩膀上取出了一块已经长在肉里的布条。
采访现场,拉巴才仁将左脚的鞋脱了,指着脚中指说:“这个指头也已经残了。”拉巴才仁继续将裤腿卷了上去,我们看到一条筷子宽的刀疤,从脚踝一直延伸了上去。拉巴才仁接着解开了裤腰带,将左半边裤子推了下去,记者看到,左边胯骨上是密密麻麻的伤疤,看着就让人有疼痛感。拉巴才仁说:“左边的这部分骨盆,全部都是钢板。”
藏羚羊守望者的精神家园。资料图片
2010年玉树地震时,拉巴才仁还没有完全康复,当时大批伤员运送到格尔木市各大医院,他当了志愿者,拄着拐杖,奔波在各个医院,当翻译,拿出自己微不足道的工资,为伤员购买生活用品。
不得不说,拉巴才仁是可可西里的无名英雄,但是他的身份问题长时间是临时工,每个月拿着难以养家的微薄工资。直到2011年,时任可可西里管理局局长才旦周,争取了2个事业单位的名额,为拉巴才仁解决了身份问题。
如今,拉巴才仁每个月将近1万元的工资,还办理了残疾证。身体不太好的妻子在管理处当保洁员,每个月有2600元的工资。女儿在西宁私立高中就读,每年3万元的学费,今年参加了高考。
那场车祸过后,拉巴才仁身体留下后遗症,随着年龄增长,想要再进入可可西里巡山已经很困难了。2017年冬天,拉巴才仁主动要求再进一趟可可西里,当时7名巡山队员,从二道沟进入。7天时间,拉巴才仁每天都背着巡山队员吃止痛药,尤其是遇上下雪天气,左脚到左边胯骨,疼得要命,吃止痛药都不起作用。
那次进入可可西里,或许是拉巴才仁这辈子最后一次进入可可西里巡山。拉巴才仁说,那次进入可可西里和第一次进入可可西里相比,记忆不一样,只想再多看一眼可可西里。
我不禁想,如果当年拉巴才仁复员后留在玉树州,或者不选择复员,一直留在骑兵连,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一个小“官”,而他却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对于这条路上遇到的坎坷和境遇,拉巴才仁并不觉得后悔。
拉巴才仁说,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从不后悔。拉巴才仁的人生中,没有后悔两个字,即便是将膝盖扔在可可西里。在和拉巴才仁交谈时,他总是笑嘻嘻的,从不抱怨工作生活的不如意,反而为能到可可西里工作感到自豪。
记者/张多钧 姚斌
刊发于《青海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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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青海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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