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孩子很少能听见蝉声了,在童年,蝉霸占了我们太多的快乐
最好是在夏天的早上,太阳还没有醒过神儿来的时候;最好是在滴着露珠的草窠里,双脚踏上去会有酥痒到骨髓的清凉;最好是一个人,没有多少喧嚣和心事牵扯着羁绊着。在童年,许多跟蝉有关的乐趣,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扇动了翅膀。
一只塑料瓶子,一个系在瘦长竹竿上的网兜,还有一根手电筒。地点是在村子后面的土岗上,有一排白杨,还有一人高长相旺盛的灌木丛。不用闹钟,也没有人喊,我每天都会在涂着一抹星光的早晨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进这个只属于孩子的世界。
蝉大多都是在黎明前蜕壳的。晚上从洞里爬出来,历经一夜的休整和酝酿,蝉会在清晨的甘露里开始羽化。过程从背部开始,渐渐及头和四肢,像从蚕蛹里幻化的蝴蝶一样,蝉也是这样一步步从丑陋走进美丽,从爬行走向飞翔。
我曾经完整地目睹过一只蝉蜕化的过程,那种神奇的质变至今仍然震撼着我的心灵。刚刚蜕去外壳的蝉一如初生的婴儿,湿漉漉的翅膀卷曲着,泛着青光的身子在枝条的掩映里一动不动,沉静如诵佛的高僧得道前的打坐。它也在吸纳天地的灵气么?它也在采撷日月的精华么?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洒下来的时候,蝉也完成了它全部的历练,羽化成仙。
得道的蝉浑身乌黑,翅膀平展,触丝灵动。轻轻的碰触便会有歌声飘起,声音由嘶哑渐入高亢,并且圆润,这也是我披着朝露等待的时刻。早上的蝉虽然也能展动翅膀,但这些刚刚从混沌里走出来的生灵,显然还不知道怎样躲避外来的危险,一只网兜,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把它们笼了来,成为我瓶子里的玩物。
那时候还不知道法布尔,不知道这个外国老头有一个惊人的研究结果,一只蝉,要在暗无天日的土壤里孵化三年,才能有机会在阳光下进行一个月的放歌。童年的心所明了的只是寻找最简单的欢乐,寻找最原始的寄托。
瓶子里的蝉带回家,便成了我能向伙伴们炫耀的最好战果。要是碰上一两个有着同样嗜好的伙伴,便会把蝉从瓶子里倒出来,斩去羽翼,用一根稻草撩拨着,斗歌喉。蝉会像饥饿的孩子,不停地啼叫,身子在地上腾来挪去,直到力竭。没有胜者,所有的人都会在蝉一动不动的时候,嬉笑着哄散,留下一只只蝉尸,成为蚂蚁们的美食。
瓶子里的蝉没有了,便去树荫里听那些躲过捕捉的蝉的鸣叫,那些歌声比瓶子里的更嘹亮,更多了一份底气。在瀑布般倾泻的阳光里,蝉的歌声抑扬顿挫,此消彼长,音律谐和,婉转悠扬。这是贯穿童年的最美的歌声,也因而让寂寞单调的夏季有了浓烈的色彩和激情的伴奏。
孩提时代就在这样的歌声里渐渐远去,没有远去的是我的心,还停留在一声声长一声声短的蝉鸣里,怦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