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不在尚有老屋。但她回不到老屋,更不能奢望在老屋找到父母温暖的印迹。一群又一群村民会截断她回家的路,然后逼问:你为什么这么不孝?你的钱有没有被人骗了去?把你的存折拿出来,给大家公示下……
16岁女孩因财产继承问题遭村民围攻
“不能回去,那个地方,其实已经不是家了……”慧慧始终45度向下看着地板,间隔几秒就会有眼泪落下来——她个头不高,黑框眼镜,马尾辫,一套比身形大一号的校服。
递给她的纸巾很快就被揉成团。“那些钱是爸爸用命换来的……”纸巾湿了,碎在掌心。她不需要别人对她的特别关注,更不需要别人用“善良”或者“好心”的名义来命令她做什么。公众的口水,可能会在某一刻淹死人,哪怕对方只是一个16岁的孩子。
外公外婆和当年的媒婆,都来问她要钱
妈妈去世后,慧慧找到了存折,她也在堂姐小月(小月的父亲排行老二,慧慧的父亲是老三)的帮助下知道:80万补偿款由一张50万的现金支票和30万的存折构成。由于妈妈偿还了之前翻建房屋时的十几万外债,存折余额只有十多万。“这笔钱后来只剩大概十万出头,因为妈妈当时在医院抢救了好几天。”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慧慧到杭州,在小月的住处待了两周,她想散散心,也想从自小要好的堂姐这里得到一些安慰。慧慧一直和堂姐小月关系不错。小月在杭州开公司,慧慧父亲的维权和母亲的抢救,她都起了不小作用。
两周很快结束,新学年也将开始。慧慧回到了村子后,很少在家吃外公外婆的云南菜,总去二伯家吃饭。时间一长,外公外婆有意见了;同村也有人开始“提醒”慧慧:要多孝顺云南老人,少跑二伯家。也就在同一天,外婆操着难懂的普通话说:“你是你妈生的,你妈是我生的,那些钱我们也有份的。有很多人都会帮我们要回属于我们的钱。”
事情突然变得难以控制。真的有几个村妇直接对慧慧说:“你二伯以前不和你们来往,现在这么热情,是想骗你手里的钱!”最后,当年那个媒婆也跑过来:“你是你妈生的,你妈是我介绍来的,当年结婚还问我借了钱。”
16岁的小女孩,没了爸爸,失去了奶奶,送走了妈妈,她没有从接二连三的悲痛中回过神来,所以根本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盯着她手里的那笔钱,而且她接管这笔遗产才半个月……
事实上,此前二伯和慧慧父亲确实往来不多,但他家五兄妹的关系都是这般不远不近。“现在我叔婶都不在了,照顾下不应该吗?”堂姐小月说,只要慧慧愿意,家里的大门永远都会开着。
小月的好心引来了更加严重的后果——先是不少村民有关“对人好没安好心,就是为了骗人钱”的责骂;特别“活跃”的村妇干脆频频和他家发生口角;后来云南的外公外婆干脆禁止慧慧出门,整整关了一个星期,直到慧慧去上学。村支书徐明新证实,慧慧二伯家从未与人结怨,“就是因为大家觉得他家图这笔钱,才针对他们的。”
大部分直接“发难”的村民都觉得,慧慧不应该到二伯那里吃饭,应当也必须和外公外婆过;二妈(二伯母)不应该给慧慧烧饭吃,更不应该允许慧慧进家门。
16岁孤女不敢回家,被团团围住强迫“公示”存折
2013年9月1日,慧慧被解除了“软禁”。当天,她第一次被众多村民要求公示存折。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慧慧必须证明钱没被二伯家贪走。
慧慧是无助的。本来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却只能在大片口水的压力下,拿出存折“公示”。在场的每个人审查似地看数目,喃喃自语,然后像看完一场戏后散场。
慧慧一落千丈的成绩引起了班主任项志刚的注意,他试图帮学生脱离麻烦。项志刚多次家访:“她外公说,只要慧慧给他们20万元,他们立马回云南。”慧慧只能再向小月求助。小月找来律师分析,即便要分遗产两位老人也分不到5万元。慧慧外公外婆在众多“好心村民”的强烈要求下住了下来,他们需要满足一个条件:20万现金、房子50%的产权。
值得庆幸的是,慧慧在中考中发挥正常,而代价是那一年她都没有回过村子,双休日在镇上的出租房里学习。
不敢回家。回家要有足够心理准备——“笨,被骗还不知道”、“没教养,不晓得孝顺老人”、“你就等着被骗吧”、“克爸克妈”……
针对这事,村两委进行过4次调解,但效果并不理想。
今年清明,慧慧回家扫墓,她第三次被人包围,她第三次被人要求进行存折公示:因为村里传言,那笔80万已被二伯家花得只剩4万元。
又一次被强迫的公示,又一次观看热闹后的散场,又一次对这个16岁女孩的伤害。“我再也不回来了!你们为什么老是欺负我啊!”慧慧冲向爸爸、妈妈,还有奶奶的坟头,一直哭到晚上7点。
那天下着雨,慧慧在QQ日志中写:奶奶,爸爸,妈妈,我回来一趟,天都在哭……
最后,钱报记者很认真地告诉所有“好心”村民:7月19日夜9点,慧慧存折上余额是差300元不到10万,还有50万元的支票。最新的消息证实,淳安当地妇联已经开始积极介入对慧慧的帮助,他们将试图对慧慧的精神健康、正当权益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