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人保关闭助贷险部门的传闻沸沸扬扬,撕开了助贷险的遮羞布。
作为一种信用保证险,过去数年里,助贷险随着互联网消费金融的爆发而快速做大,一度给众多保险公司贡献了规模可观的收入。
然而,当风险集中暴露之际,曾经的蜜糖就变成了砒霜。
2019年,因助贷险赔付暴增,人保的保证险业务亏损高达28.84亿元;长安责任险、阳光信保、中华联合财险等公司,同样在助贷险上栽了跟头。
疫情之下,助贷险业务风险更加凸显。4月22日,银保监会副主席黄洪公开表示,受疫情影响,保险公司经营波动加大,部分企业和个人收入减少,还款能力下降,违约率增加。比如,信用保证保险赔付率一季度呈大幅上升趋势,上升比例约50%。
需要指出的是,助贷险并不是什么创新产品。保险业折戟助贷险,也不是第一次。
上世纪90年代末,保险业曾有过一波车贷险大跃进,尔后一地鸡毛。
故事何其相似。保险业不过两次踏进了同一条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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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贷险全军覆没
以史为鉴,当前助贷险所遭遇的,不过是本世纪初车贷险悲剧的重演。
1998年,在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下,中国政府着手扩大内需。当年9月,中国人民银行颁布《汽车消费贷款管理办法》,拉开了汽车金融发展大幕。
彼时,国内消费金融市场刚刚起步,商业银行对这类消费贷款没有完全放开,大多数消费者想要获得贷款并不容易,汽车消费贷款保证保险(简称“车贷险”)应运而生。
面对热烈的市场需求,财险公司纷纷涉足这一市场。官方数据显示,车贷险自推出后以年均200%以上的速度迅猛增长。
与此同时,车贷险业务经营风险日渐显现,尤其是诈骗、挪用资金、恶意拖欠及经营不善引发了严重的拖欠贷款问题,致使赔付率高企。
“部分地区车贷险业务赔付率高达100%以上。为此有的公司停办此项业务,进行清理整顿。”原保监会曾对外披露称,“车贷险属高风险业务。”
据媒体报道,2003年第一季度,广州地区各财险公司车贷险平均赔付率高达135.57%,所有开展此业务的保险公司无不亏损,个别公司的赔付率达到400%。
原保监会曾总结,车贷险业务经营风险形成的主要原因在于:一是信用体系不健全,缺乏信用监督和惩罚机制;二是产品设计不合理,责任范围过大,极易诱发借款人道德风险;三是保险公司对车贷险业务的风险性认识不足;四是社会环境变化。
2004年1月,针对车贷险市场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原保监会制定下发《关于规范汽车消费贷款保证保险业务有关问题的通知》,要求保险公司加强集中管理,建立完善风险控制机制,审慎开展车贷险业务。
2005年3月,原保监会再次下发《关于进一步做好汽车消费贷款保证保险风险防范与化解工作的通知》。在这份通知中,保监会披露了车贷险的不良情况:截至2004年12月31日,全行业尚有未了责任419.56亿元,逾期三个月本息额26.69亿元。
这是保险业第一次在消金领域集体“触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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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贷险的前世今生
车贷险可以视为最早的助贷险,属于信用保险里面的保证保险。
在定义上,信用保险是以各种信用行为为保险标的的保险,分为信用险和保证险。通俗而言,买保险为交易对手的信用做担保的,为信用险;买保险为自身信用做担保的,为保证险。
保证险相对常见,主要包括:合同保证保险、忠诚保证保险和产品质量保证保险;合同保证保险又可以具体分为:供应保证保险、投标保证保险、履约保证保险、预付款保证保险、维修保证保险。
不难看出,助贷险通常属于合同保证保险当中的履约保证保险,是一种融资性保证险。
在保险业集体折戟车贷险之后,助贷险业务进入低迷期,除了平安。
2005年8月,平安产险成立信用保证保险事业部(简称“平安信保”),首创“保证保险 银行贷款”的业务模式,通过个人贷款保证险和小微型企业贷款保证险,帮助个人及小微企业客户从合作银行获取无抵押贷款。
相比有抵押的车贷险,这种小额贷款保证险的诞生,标志着助贷险基本成形。
以平安信保的这套模式为基础,平安集团的普惠信贷业务迅速发展,于2015年整合为平安普惠金融业务集群,是国内最大的小额信贷服务商之一。
对平安产险来说,与平安普惠合作的助贷险业务,带来了源源不断的保费收入,以及规模不菲的利润。
2014-2016年,平安产险的保证险收入分别为152.99亿元、135.32亿元、81.36亿元,同期保证险承保利润分别为27.65亿元、31.98亿元、26.96亿元。
尤其在2016年,平安产险保证保险业务的承保利润,几乎与车险业务相当,但其保费收入不过后者的一个零头。
平安信保所取得成功,让保险同行羡慕不已,但不是所有公司都有着平安这样的综合金融背景,而要在线下搭建和管理一只规模庞大的信贷服务团队,更是难上加难。
网络贷款以及消费金融的大爆发,令众多保险从业者眼睛发亮,他们自以为碰到了千载难逢的布局助贷险的机会。
尤其是2017年末“141号文”的出台,被一些保险公司视为进军助贷险的冲锋号。
然后就是集体踩雷的悲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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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老大哥吞下苦果
在这波踩雷的助贷险“后浪”中,人保财险首当其冲。
人保财险的前身是1949年成立的中国人民保险公司,被誉为“新中国保险业的长子”,是我国保险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
这家巨头公司并不是最早涉足助贷险的机构,但作为后发者,却是最激进的一家。
过去两三年里,人保不仅为其他互金平台提供助贷险服务,同时自己撸起袖子,高举“急用钱、找人保”的大旗,线上线下同时发力,既做增信又做获客。
得益于助贷险业务的狂飙突进,从2017年到2019年,人保财险的保证险收入分别为49.42亿元、115.75亿元、227.67亿元,持续翻倍增长,也是增长最快的险种。
从盈利表现来看,则是另一番光景。2018年,人保的保证险业务实现1.21亿元的承保利润,但在2019年急转直下,大幅亏损28.84亿元,综合成本率飙升至121.7%。
对此,在中国人保2019年业绩发布会上,董事长缪建民指出,信用保证险综合成本率偏高,除了市场信用的变化,从内部来看还需要进一步规范承保、提升风控能力。他并称,“确实也存在人保在风险管理方面对基层的传导还不够,下一步在这方面除了规范承保、强化风控能力之外,还要强化问责。”
单从业务数据来看,人保在风控方面的激进程度,颇令人费解。
诸如在2018年,人保的保证险业务收入115.75亿元,对应的保险金额是10124.88亿元,不考虑期限因素,其保险费率(保险费占放贷额的比例)大概为1.14%。
不妨看看同业的情况。平安产险在2018年保证险业务收入330.12亿元,对应的保险金额为3356.13亿元,保险费率为9.84%;众安在线财报曾披露,其保证险实收年化保费费率大多在6%——12%的区间内。
公开资料显示,人保曾合作玖富、360金融、美团、拿去花、小花科技、还呗、米么金服、中兴飞贷、海尔消金等平台。去年下半年,人保财险停止承保宜人贷、拿去花、米么金服、飞贷、友信普惠、搜狗等平台的信用保证险新增业务。
另据消金界报道,在尝到苦果之后,人保即将和360金融、分期乐等合作方改良商业条款。在新签订的补充协议中,人保最多赔付保费的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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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扑街的后浪们
除了人保,还有一大波“后浪”们栽在了助贷险业务上。
在P2P网贷刚刚兴起不久,在保险业缺乏存在感的长安责任保险冲到了最前面,积极与P2P平台合作履约保证险业务。据财报,2015-2017年,该公司保证险收入分别为0.9亿元、1.89亿元、1.77亿元,承保利润分别为0.11亿元、0.35亿元、0.3亿元。
然而,迟来的代价远比保费收入高昂。在P2P行业全面爆雷之后,长安责任保险损失惨重,2018年其净亏损达到18亿元,偿付充足率跌至-162.65%,被银保监会下发监管函。
另一家著名的“后浪”是阳光信保。作为国内首家专业信保公司,阳光信保最早是阳光保险信用保证保险事业部,是平安信保模式的追随者。它也是P2P助贷险的重要玩家。
在爆雷潮席卷之时,阳光信保未能幸免。2019年,该公司保证险业务收入1.13亿元,赔款支出4.20亿元,承保利润-4.46亿元,拖累其整体净亏损3.90亿元。
中华联合财险同样深陷其中。2017-2019年,中华联合财险的保证险收入分别为4.33亿元、3.87亿元、6624万元,同期赔付支出分别为1.37亿元、7.09亿元、14.56亿元。
这些保险公司对P2P平台的判断力令人难以恭维。以长安责任保险为例,其合作过的多家P2P都是行业里不太入流的平台。
值得一提的是众安,该公司很早就将消费金融作为重点生态进行拓展。不过,在信用风险抬头的2019年,众安保险从扩张转向收缩,全年消费金融生态总保费30.9亿元,同比下降12.2%;截至去年末,承保的在贷余额为256亿元,同比下降22%。
相形之下,平安可谓老辣,其助贷险一直都只面向集团内部,有利于消除道德风险,还可以通过内部的交叉验证完善风控体系。因此,在同行纷纷巨亏的时候,平安产险的保证险业务虽然盈利在收窄,倒也差强人意。
数据显示,2019年,平安产险的保证险业务收入347.08亿元,同比增长5.14%;赔款支出183.07亿元,同比上升32.77%;实现承保利润15.52亿元,同比下滑29.61%。
整体上,在近年来的助贷险大跃进中,保险业普遍低估了业务风险,不少公司付出了惨重代价,重演车贷险悲剧,第二次踏进了同一条河流。
监管层亡羊补牢。2019年12月,银保监会下发《信用保险和保证保险业务监管办法(征求意见稿)》,从准入门槛、承保限额等方面,全面收紧助贷险等融资性信保业务,并设置了诸多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