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涓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保持高速增长,40多年来年平均增长速度达到9.7%。不过,从2009年开始,中国经济进入了缓慢下行轨道,增长速度持续下行。这个下行点起始于美国金融危机带来的全球影响。从根本上看,下行是由于我们进入了服务业为主的发展阶段,服务业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持续上升。经济理论和国际经验都表明,服务业为主的经济结构,有将经济增长速度拉低的内在力量。这也是许多先行国家走过的道路:服务业比重超过50%之后,经济增长就开始呈现喇叭口模式:一条曲线是服务业在经济中的比重,呈现上行趋势,比重不断升高;一条线是经济增长速度,呈现下降趋势,速度持续下行。这是世界经济发展史上的一个规律性现象。
之所以有这种规律性存在,是因为服务业是相对低效率的产业,服务业比重升高,经济活动的效率会下降,同样的投入,产出减少,以至于拖累了整个经济的增长速度。为什么服务业是低效率产业?这源于许多服务过程要求生产和消费同时同地,“人对人”“点对点”。现在,中国经济已经进入到了服务业为主的时代,同先行者相似,呈现出经济增长速度持续下行的阶段性特点。
中国会不会遵循先行者的轨迹进入中低增长阶段?我们有没有办法将增长速度维持在相对较高的水平?总体看,速度下行难以避免,但我们希望能够比其他国家表现得相对更好。这个希望并不是非理性的愿望,而是有实在的依据,即我们是在数字时代进入了服务业为主的时期。数字经济具有三个显著特点,不仅可以改变传统的低效率问题,还可以创造新的商品服务和商业模式,创造新增长点。
第一,数字技术极大提高了服务业劳动生产率。服务业主要的问题是劳动生产率提不高,拖累了整个经济的增长,如果提高了劳动生产率之后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第二,数字技术能快速创造新的产品、服务和商业模式。数字时代产品和服务创新速度极快,几大平台每天合计上新300万件以上的产品和服务,促进消费者不断尝试新的产品和服务,消费迭代的速度加快。
第三,数字技术成为配置资源的一种力量。首先它配置存量资源,数字技术可以低成本地将零散资源和片断时间与需求匹配,为经济增长和社会服务做出贡献。其次能配置增量资源,例如金融机构,靠智能数据分析、依从风险控制指标,决定谁能得到资金和其他资源。此外,数字技术还能配置关注力资源。以前,企业想要知道消费者需求,就要做市场调研、开发产品、试用、反馈、推销、优惠,最后抵达客户;现在直接用大数据来探知个性化的需求,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个性化推送。而消费者发现品牌的优先渠道,从广告、演示和试用,变成了搜索、推送、社交网络等。数字技术匹配度非常精准,推给你的就是你关注的问题、想要知晓的信息。现在,数字平台已经成为广告投放的主要渠道,这就是资源配置的一个方式。
我们国家具备的一些国情和产业特点,特别有利于数字经济发展。首先,我们是一个超大规模国家,消费者有14亿人,数字平台的规模经济特别明显,边际成本基本上为零,增加客户基本上没有什么额外的支出。量大就能支持一个大平台存在,甚至能支持若干个大平台存在,大就有规模经济,多个并存就能相互竞争,既能达到规模效应,也能达到竞争效应,使得服务迭代非常迅速,为消费者带来福利。大国消费者众多,小众感兴趣的消费就能有可观规模,支持多种新商业模式的发展。有1%的关注就是1400万,足足可以支持一个新型商业模式的成功。其次,国内市场大,就能支持数字企业在本土成长,直至具备全球竞争力,到国际市场上竞争和发展。如果一个小国家的企业发起一个数字化平台,一开始就必须是全球性的平台。而我们国内消费者数量就能支持数个平台成长发展,并形成竞争促使企业持续努力提高竞争力。
综上所述,数字时代,服务业的性质发生了根本变化,我们有幸在进入服务业为主的发展阶段时,恰好与数字技术发展应用相重合,而且具有多方面的优势发展数字产业。因此,我们在这个阶段有可能打破“服务业时代是低增长时代”这个过往的规律,有可能保持相对较快的增长速度,比先行者展示出更好的增长态势。
(作者为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