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当代的腐女朋友们无疑是幸福的,四面八方发来的糖简直甜到腻。前有胡歌、霍建华两位典藏级“男色”美美与共,为《时尚芭莎》拍摄的“白色情人节”特刊在淘宝拍卖出500元一本的价格;后有黄景瑜、许魏洲这样的可口小鲜肉,一同框就空降热搜、强势前排;最近,李健、吴秀波的“私人感情”,又因为《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的宣传发布,被秀到台前,两大“禁欲系”男神互诉衷肠,一路走来情深义重,让屏幕之外的女粉丝们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也产生别样的兴奋。
光有话题度是不够的,深谙受众心理的影视、综艺节目制作方,会为了女性观众“消费男性”的需求,在任何可能的传播渠道里,提供充分福利。《琅琊榜》《伪装者》这两部精良国产剧已经被剪出多个“同人”小剧场,而前段时间红透B站的网剧《上瘾》,则抛开一切遮遮掩掩,直捣“美少年之恋”的核心。有位朋友做影视策划多年,感慨道:起码在6年前做项目时,提到“腐”字,同仁们还一个个视其为异怪;而现在,但凡有两个以上美男出现的影视剧,哪个有底气不在策划阶段考虑到“腐点”的植入?就算创作者老成传统,也架不住作品推出并成功后,大批粉丝往这个方向琢磨。
说起腐文化,以及浸淫其中的腐女、百合男们,其实大部分都是直人。他们只是喜欢看到美好的同性情侣相爱相交而已,与其说是拜服在LGBT大旗的感召下,不如说是带有美学上的秩序分类恐慌,以及唯美的幻想。腐文化有两大形式根基,一是漫画,一是网络。而其精神家园,一在英国,一在日本。这几重元素的叠加使得腐文化进入主流的进程远比人们想象得还要快——日本动漫产业的强劲风力直接熏陶我国的网文、网漫,而英国的无剧不腐,又对腐女、百合男们的影视审美趣味做了新的浸淫。
先锋队们已经准备好,大势也已奠基:网络新媒体对我国观众的生活全面渗透,曾经作为异端出现的网络文化,也在默许与受洗后,为主流所接受。而腐文化,只是这股大潮下的一支暗流而已。但它恰好填补上了LGBT将进未进的空白,从而一发不可收。
如果我们用《上瘾》和15年前的《蓝宇》做比较,得出的结论,也许会让“亚文化迎来了春天”这一观点的持有者感到失望。在《蓝宇》时代,“同志向影视作品”的社会属性甚至历史属性,往往是鲜明的,他们需要构建包含了阶层差异、社会风气、时代坐标在内的现实困境,来放置批判和诉说需求——这是亚文化应该有的态度,男男、女女开宗明义、大大方方地相恋相伴、相爱相杀,在小众的圈子里轰轰烈烈,然后被主流文化忽视、轻蔑甚至围剿。
但当我们查看以《上瘾》为代表的腐剧乃至耽美剧时,会发现,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他们在一起。感情关系中的这对璧人,不需要挣脱任何的东西,没有任何的压力,甚至双方父母还来助攻。他们更甜、更言情,更加“苏”。他们用对社会、历史的架空,和对现实困境的消解,放弃小众姿态,以便更好地被主流文化接纳。
新姿态是不容易找准的。在试水阶段,那些“卖腐”的作品只负责把同性角色凑在一起,他们绝不挑明取向,而是从台词到画面细节,时时刻刻营造一种情感暧昧,或是肉体有意无意地接触,以触发观众的八卦神经进行脑补。为了打进主流影视,“卖腐”功力最讲究的就是这层窗户纸不能点破,点破了,紧张感就消失了,你也无从“八”起。剧里剧外,两个人要么一个劲否认,要么有分寸地保持沉默,但又主动留下无数蛛丝马迹,让观众沉醉其中,时而深究,时而把玩。这是腐文化的真谛,它与主流文化主动媾和,绝不声张自己的立场。
比起二十年前,就娱乐的猎奇性来讲,看到两男、两女恋爱,已经带不来特别强烈的刺激性。在当代都市文化语境中,无论是明星还是普通人,同性直人朋友之间公开说“我们在搞基”是正常不过的玩笑话,比如蒋欣和刘涛那样的美女毫不避讳地秀恩爱,反而会招粉无数。
也因此,腐文化在向主流交出“投名状”以后,已经开始了对直人文化的入侵。腐的真谛是无中生有、牵强附会,于是,一切原本“正当”的同性间情感,全都被简单粗暴的“搞基”概括。以男性情感为例,师徒之间是搞基,父子之间是搞基,至于梁山好汉,那更是一百零五人的旷世群P。那些在我们青少年时代还是崇高的、被极为珍视的情与义,在这种入侵和异化中荡然无存。无论是《琅琊榜》的权谋攻心也好,还是《伪装者》的抗战爱国也罢,全都可以被涂抹上一层玫瑰色。
单从一个“卖”字大概就可以看出,同志因素的运用带有明确而强烈的功利动机。同性情愫在其中被当成了一个时尚流行文化的符号,同大爆炸、大追车的景观设置、湿身露点的情色刺激一样,被作为感官卖点植入,只是为了满足收视群体的窥视需要。这是消费时代的必然。不管真·直男和真·LGBT是否接受,腐文化及其影视产品的流行都已是无可阻挡的趋势。不过,其最重要的“紧张感”,也在随着神秘性的渐退而祛魅。到那时,消费文化还会继续制造出新的话题,把肉骨头扔出去,等着你们来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