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慧敏在为盲人讲电影。卢超/摄
“画面中播放抗美援朝战争时期的黑白影像资料;画面中出现本片片名《狙击手》;战士们披着白色披风从雪坡上爬起来,战士们的眉毛上、胡子上、帽檐上都结着霜……”这是一场特殊的放映。伴随着银幕上电影画面的闪现,武慧敏的解说声从银幕之外传来。
90后武慧敏是中国盲人图书馆口述影像的讲述员。每周二上午,她都会给盲人讲电影,让他们“欣赏”大片。
“盲人看电影?盲人怎么看电影?”总会有人向武慧敏发出这样的疑问。武慧敏一遍遍地解释,“给盲人讲电影的专业名称是‘口述影像’,就是将电影说给盲人听,我们会配合着电影向盲人描述画面内容,帮助他们在脑中形成画面,达到‘看’懂电影的目的。”
据中国盲人协会最新统计的数据显示,中国约有1700多万盲人。由于视力缺失,他们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欣赏电影画面。如何让他们享受艺术文化成果,很多人都在努力。
武慧敏所在的部门叫信息无障碍中心,部门内设口述影像项目部,这是中国盲文图书馆于2011年成立的中国第一家专业盲人口述影像馆,专为盲人提供口述影像服务,致力于推广无障碍电影的落地。每周二上午,口述影像馆都会放映影片,专业的讲述员会轮流给盲人讲电影。
2017年,学习电影研究的武慧敏研究生毕业后加入了“口述影像”的团队。原本以为口述影像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现实却让武慧敏意识到讲好一部电影并不容易。
要完成一部无障碍电影的播放,第一步要做的就是选择适合盲人观看的影片。武慧敏解释,电影既不能有太多无声画面,也不能有太复杂抽象的故事线。选好影片后,讲述员要反复观看影片撰写脚本,最终将影片呈现给盲人观众。
武慧敏讲的第一部电影是《嫌疑人X的献身》。她读过原著,以为写脚本轻轻松松,但在准备过程中,她发现一个好的无障碍电影脚本既要客观,又要兼具艺术感,要能给盲人充足的画面信息,又不能影响他们听电影对白,“比如解说要客观描述电影画面,不能有主观判断,也不能在描述中透露剧情,避免误导观众。”脚本的密度、讲话的节奏也有要求,解说不能太满,否则会给盲人观众太多信息;也不能遗漏画面、留白太多,否则会造成盲人观众的信息缺失。
为了做好第一次的讲解工作,武慧敏反复修改脚本,又请来部门里有经验的同事以及有视觉障碍的同事做观众试听,反复修改几遍,才最终和盲人观众见面。
没想到,这次讲解效果意外的好。放映结束后,全场响起了掌声。一位盲人老人走来和她说:“谢谢你的讲解,以前我在家里也看过这部电影,但我没看懂,今天我看懂这部电影了。”掌声和肯定给了武慧敏极大地鼓舞,从那个时候起,她坚定了把无障碍电影做下去的想法,并且想把它做好。
工作6年来,武慧敏认真研究电影镜头、艺术表达,反复琢磨脚本语言。她越来越觉得,无障碍电影看似简单,但其实更需要专业人才的加入,她说,无障碍电影是一种艺术表达,讲述者对电影的解读能力以及对文字的把控能力决定了电影的好坏,最好的呈现效果就是观众忘了讲述员的存在,讲述和电影融为一体。
多年来,武慧敏和同事在积极推动无障碍电影的发展,他们也制作了无障碍数字资源,把电影的影像与讲解音轨通过后期制作合成,再刻成光盘或者上传至网上,方便视障人群在家里、在线上欣赏无障碍电影。
但面对电影版权取得难、人手不够、志愿者招募难、专业场所少等问题,无障碍电影的发展依旧缓慢。“尤其是版权问题,是困扰最大的。”武慧敏说,无障碍电影属于在原片基础上的再创作,制作没有版权的影片均属于侵权行为,这些年团队一直依靠相关的基金购买版权,但买到的影片往往也是一些旧影片,他们希望能够给盲人提供更多更好的片子,希望盲人能和明眼人一样第一时间欣赏到好片、大片。
2022年5月5日,《马拉喀什条约》对中国正式生效,中国也完成著作权法第三次修改以及针对条约制定规范性文件,版权问题终于有了新的突破。这对武慧敏和团队来说,是个大好的消息,他们终于可以获得更多影片的版权。
伴随着与盲人接触的深入,武慧敏越来越发现,包括她在内的大众对视障人群的了解少之又少,对于他们的关注也只停留在表面。
中国盲文图书馆有一个让普通人体验黑暗的屋子,名为“黑暗体验室”。体验室里伸手不见五指,需要摸着左边的墙面前行。武慧敏第一次走进体验室的时候,大约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脚下的地面被特意设置成高低不平的样子,我一只脚试探性地一点点迈出去,另一只脚慢慢跟上,整个过程没办法称之为行走,只能勉强算是挪动。”途中,她迷失了方向,摸索不到墙面,整个人陷入恐惧之中,最终在盲人朋友的带领下走出了房间。这次体验让她感触颇深:“这只是我们一次短暂的体验,而盲人朋友每天都在这样的状态中生活,我们只想到他们看不到,但却不能了解视觉障碍给他们带来多少困难。”
武慧敏说,她会继续做好无障碍电影的工作,她也希望越来越多人能关注到视障群体,能够让他们享受正常的社交和生活。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张敏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