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为您服务一辈子 观众难忘夕阳红
沈力在录制节目
沈力的“工作服”很多是同事陆德芬亲手制作的
本文作者陈铎手写原稿
沈力、陈铎工作照
1990年,“开拓杯”特别金奖颁奖典礼,右一为沈力,左二为陈铎
2006年,中国电视主持人盛典,沈力为陈铎颁奖
几年前,我们夫妇多次打电话想约他们老两口,可座机只响铃无人接。不在家,是出去活动了吧?我们知道,沈力和老伴是爱活动的,他们二位对生活、工作和学习,从来都是持积极态度的,他俩根本不像是有把子年纪的人。打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哦,估计准是在忙着,或是比翼在外参加各种活动呢!
2016年9月11日下午,她小儿子楠楠来电话时才知道,原来老沈摔了一跤,很严重,是股骨颈粉碎性骨折,无法手术,可能还有血栓、水肿……已卧床五个月……很快,我们夫妇赶到魏公村去看望老沈,是保姆开的门。这门一打开,勾起了我联翩思绪。
她播出任何稿子,都让人感到是面对面在聊天那样亲切
中国电视是1958年5月开始试播,当然都是直播,因为那时还没有录像技术和设备。当时,由中央广播电视实验剧团为主力,担负起大部分电视节目的组织、生产、播出等。每天北京时间19点整,全是由剧团的笪远怀、高方正、冯英杰、宋亚芬、余琳、赵丽平、李燕、李晓兰等人轮流值播,虽然无可借鉴,确也积累了经验,有了教训。
9月初,电视台正式开播。沈力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部培训实习之后,回到电视台正式上岗,开始播音。老沈是中国第一个正式的电视播音员,那时电视还是个陌生的新兴事物,广播的特点可以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电视,既能看到人,又能听到声音,就感觉和观众的距离特别近。
我是1958年9月1日报到,迈进广播电视大门成为广播电视剧团一员的。我们剧团被分在新建成的广播大厦八、九两层楼上班,中央广电系统的主控机房是在我们上一层的十层,而电视的办公、直播、演出是在大厦西小院四层,一间约二三十平方米封闭了窗户的屋子里播出,每次播出都是直播。数千瓦各种灯光打开后,屋内温度很高,没有空调,不能开电扇(有噪音),没有提示器……每晚就是在如此条件下,沈力以死记硬背的方式直播稿件。
她每次出镜的特色就是朴素大方,很亲切自然,不忸怩不做作。对一些重要、有分量的文章或者是慷慨激昂的稿子,她都会以一种严肃庄重的表情,甚至循循善诱的语气面对镜头告诉你,激发你的共鸣,而不是扯着嗓子嚷嚷着强加于人。那时电视节目宣传性很强,她即便是在播报严肃新闻的时候,也可以让人觉得她说得对,说得有道理,就有可能如沐春风般自然地接受她的讲述。这样亲切,无论是播大文章或者是日常节目,都会让观众觉得离自己不远,愿意看到她听她跟你说。
老沈走了,我觉得首先要对她奉献毕生的事业和成就有一个定格。
她有耐力、毅力,有很好的记忆力、适应能力与亲和力;她认真、勤奋、努力;她创立了中国电视播音端庄、文雅、秀丽、大方、亲切、真诚、娓娓道来的形象,她也是中国知识妇女温柔、贤惠、热情的典型形象。她,一直是观众的好朋友、好老师、家人般的好大姐。
她不会问那些片汤话,肯定是做好了功课的
电视新闻的播法和广播新闻的播法还有一些不一样,广播新闻只要是口齿清楚,语言表达准确,包括标点符号、段落停顿、情感的表情达意到位,在广播方面就可以达标了。而对于电视来说,观众不光是听到你的声音、接受你的表达,还能看到你的形象,你的发型、着装,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态度,坐和站的姿态,举手投足……大家都会用某种标准去衡量。
我保存着一张黑白照片,里面老沈所穿的衣服,是当年美工组多面手、与老沈同岁的陆德芬找了一块蓝灰色华达呢为老沈定做的,是陆女士自己动手,一针一线缝制成的中西式罩衣,纽扣是她从自家针线盒里找出的、当时很时髦的长方形的纽襻,背景也是陆女士设计并用聚光灯投影的。沈力每天播出上镜,从服装到化妆到背景,都是陆女士的工作成果。可以想见,在沈力出镜播音主持的背后,有各工种的许多同志付出了辛勤劳动。所以,老沈和各工种同事的关系都是既尊重又融洽又合作的作风与态度。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电视台文艺组以及灯光、舞美组等,几乎全是剧团的成员兼任,甚至是主力骨干。
在北京电视台(中央电视台前身,也是全国最早开播的第一家电视台)刚成立的那几年里,老沈可以说是一名“全能运动员”,新闻、社教、文艺,包括一些大型活动的直播、转播,都能担起来。后来,男播音员来了赵忠祥、白钢,女播音员有了吕大渝等,一点点帮她分担了任务。老沈担任播音组组长,再后来,电视节目栏目化之后,她又作为组长分管《文化生活》栏目,开创了选题立意、既编又导还播音、解说和主持的新局面。
老沈转行编导,担子其实更重了,涉及的面更宽,需要注意的科目更多,她还是在做中学,在学中做,边学边做、边做边学。我看过老沈的采访,她不会问那些片汤话儿,肯定是仔细认真地做了功课,才去采访提问题交流的。《文化生活》当时也是令人耳目一新、深受观众欢迎的节目,这当然是老沈能团结全组同志一起合力办好节目的成果。
上世纪80年代,我的岗位从广播电视剧团转到专题部,涉及的工作面宽了,有时就参与沈力的节目,更目睹并感受到老沈的能力和能量。我们一起采访沈阳的国企精英、主持论坛;在青岛主持知识竞赛、采访做节目;在北京、在陕西、在西南、在不少地方。跟她一起工作是快乐的。她,敬业,认真做功课,设计采访、谈话内容,工作效率高,能把好电视宣传口径的第一关,什么不该说,什么该说、说到什么程度……她是心里很有数的,她是一位很有经验的新闻工作者。老沈后来被推选为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书记处书记,这个人民团体的社会性职务让她担任,我认为就在于她树立了一种形象,有代表性,她的确真正地有那么一份担当。
她真是拿真心换来观众的真情
老沈55岁要退休了,我以为是她自己积极提出的,我是很不愿意她退休,而想多合作一起多搞一些节目,那时我们已在同一办公室上班。一天,正好有机会跟她提出,希望她不要退。可她说:“……我伤心了……谅解我吧!”她说:“爱人身体不好,孩子的成长,都没能好好照顾他们,现在我该回家去尽职了……”
她还是退了。我觉得凭她当时的状况,可以说无论是健康、精力、能力、影响力、亲和力及工作经验,恐怕三个年轻人加起来都不及她!她主持并负责的《文化生活》《为您服务》节目有口皆碑,多好啊!但,无奈啊!
她是个低调、不与人争,能挑重担扛大梁的好大姐。一次,老沈和其他人受邀参与一个竞赛性节目,最后时刻,主办方和我们都觉得老沈稳能夺冠,可在回答最后一道并非难题时,她令人意外地弃权,拱手他让。
她是在不少同事的惋惜声中离开的,其实最不舍的还是她的观众。那些年,全国各地观众给她写了那么多信,有观众迷她、爱她,甚至一针一线织好毛衣、围巾送给她……她真是拿真心换来观众的真情,是一位非常得人心的好人。
老沈跟与她同年离休的闺蜜陆德芬一起,为“今日枫叶正红”等中老年服装大赛当评委,还携手合作开发各种款式的中老年服装服饰的展示和表演,特别是亲自主持陆女士设计的100多套旗袍专场表演,又深受欢迎并引起了社会各方的关注。
后来总算《夕阳红》又把她请回来了,又是一大批一大批的观众向她聚集,老朋友不少,新朋友也很多呀,她,深得观众喜爱。
《夕阳红》开播,老沈是主力核心骨干。老年人想什么?需要什么?怎么为老年人服务?她有体会,还细致地调查研究,认真思考并付诸行动——依然是和全组同志团结合作,一起努力才推出了一期又一期的好节目。
在《夕阳红》的节目中,我记得她引用过一些诗词和经典的片段,既主持也朗诵。有一期的主题是“百对老人庆金婚”,各行业一百对老夫妇穿起了不曾穿过的礼服婚纱,携手同庆、同游、同欢乐。老人们一起乘邮轮畅游三峡、大联欢,有陈佩斯的父亲陈强夫妇、濮存昕的父亲苏民夫妇、我和老伴等科技、文化、医卫等许多行业的老人们,她又是编导又是主持,组织大家演节目、讲心得聊体会,很是活跃。已是“夕阳”的老人们眉开眼笑地说:“这辈子没这么开心过呢!”“有这么多老哥、老弟、老姐妹同庆啊!”“我们是补办一次集体大婚礼呦!”“谢谢沈力!谢谢《夕阳红》!谢谢电视台!”……
《夕阳红》使老沈更精神了,看她的神情、劲头儿,真是焕发青春,哪像是退休了的老人哪!
看吧,认真细致严谨的老大姐,随时随地都会跟我交流、商量、讨论对稿件的处理,即使我们正在查字典看资料,她都会对为我们拍照的朋友报以微笑。
她就是个很单纯、很可爱的老大姐
1990年时,国家就播音主持设立了“开拓杯”特别金奖,第一次给广电系统的从业者评奖。当年五个人获金奖,电视台系统就是沈力、赵忠祥和我,还有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对台湾广播的徐曼和广东台的李一萍。
在颁奖典礼上,雷洁琼副委员长给我们颁奖,同时也还有同行们的演出。赵忠祥和杨澜合作表演了一个魔术,我则扮演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奥赛罗,跟上海和厦门的两位同行演了一段《奥赛罗》戏剧的片段。当沈力到化妆间时,有人指着化好黑人妆穿着戏服的我问沈力:“这是谁?”我在她面前做了几个特别的动作表情,她竟然没认出我来,还很认真客气地说“您……是我们请来的……哪个剧院的艺术家吧?”她呀,就是个很单纯、很可爱的老大姐。
去外地工作时,我家和老沈家两对夫妇一起参观、散步、游泳、打乒乓,有说有笑,开心放松,外人说我们四个是“快乐老人”。老沈的先生性格活跃,笑称自己是“老沈的贴身秘书”,当我和老沈要工作时,他会调侃说,“二位首长放心工作吧,有事就请随时找我们俩秘书”。
2016年9月14日下午,魏公村老沈的家。保姆为我们开门,带我们进了屋。瘦弱的她躺在床上,不能坐,不能站,更不能行走,只能卧床!我想帮她找好医生给治治试试,她慢声细语说:“没用了,只能一直躺着了……”又说:“这下可以多看书了,可看不多,眼睛不行,累……”她在岗位时的一幅幅图景在我脑海中闪过,泪水打转只得强忍不流。我们说,以后十天半个月就来看看、陪她说说话,她说:“不用……”
次年端午节前,我们备好粽子,先同老沈的闺蜜陆德芬商量一起去看望老沈陪她过节,最后我们商定还是不去看望为好,因为她病况复杂,身体弱,见到老朋友容易激动,这就于她不利啊……
2020年7月28日噩耗传来!
8月3日上午,我特地戴上一条黑白色菊花领带,同妻子、儿子一起向老沈告别。因为这是一条有纪念意义的领带,是我和老沈在沈阳主持国企论坛时,我们共同赞赏、佩服的金杯集团赵广发董事长送给我的纪念品。我想到很多老友、新朋以及她采访、接触过的朋友和很多喜爱她的观众朋友们不能来送别,我就戴上这条特别的领带,代表朋友们来告别:老沈,我们怀念你!(供图/陈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