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象一起翻山越岭的110余天:被大象深深吸引

  暖心

  与大象一起翻山越岭的110余天

  一排大象成一字型走在公路上,其中3头小象在母象肚子下面。尽管体型庞大,却听不见脚步声,行走轻盈的象群,穿梭在公路和楼房之间,悄无声息……当15头大象出现在无人机遥控器的屏幕上时,杨翔宇又兴奋又激动又紧张。

  这天是2021年5月27日。离开云南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一年多、一路北上的15头亚洲象进入云南省玉溪市峨山县城,在昆磨高速公路和附近的楼房间徘徊。这一罕见的现象轰动全世界。

  按照云南省北移亚洲象群安全防范工作指挥部的部署,在此后的110余天里,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58名指战员分为4个组,24小时全天候监测象群,是参与北移亚洲象群安全防范工作中,唯一一支全程监测象群动态的队伍。作为“指挥部的眼睛”,监测组获取的象群位置坐标、活动实况、周边村庄分布等数据,对指挥部研判象群活动路线、超前防范、疏散转移群众、科学投放食物、成功阻止象群进入人群密集区域等至关重要,为“盯象、管人、理赔、助迁”提供了精准依据,也为亚洲野象群北迁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

  这些常年与森林打交道的年轻人,第一次承担起了一项从未干过的工作:用无人机、红外望远镜监测跟踪世界最大陆生动物大象,与这个被称为“短鼻家族”的象群一起翻山越岭、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共同经历了一次奇幻之旅,

  16次与象群近距离遭遇

  在执行这次任务前,杨翔宇和他的战友们只在电视和动物园里见过大象。他们每个人都带着兴奋和激动的心情而来。

  然而,现实和预想并不一样。

  “用无人机勘察火场时,火势运动规律相对可以作出预测。但象群有自己的判断,活动规律难以掌握,给监测带来了很大难度。”杨翔宇说。

  象群昼伏夜出,监测队跟着晨昏颠倒。象走人走,象停人停,焦虑、煎熬、不安、担忧,各种情绪弥漫在他们心头。

  白天,象群在密林间穿梭、休息;晚上,下山觅食、赶路,有时象群一晚上走七八公里。两三台无人机换电池时要交替起飞,监测队员要始终盯着显示屏,才能实时监测象群。6月,云南进入雨季,追象变得更为艰难。密林中的象群移动速度很快,在显示屏上常常消失。从白天到黑夜,监测队员要不断转场,才能继续锁定象群的位置,最多时一夜要转场12次。有时,还要带上砍刀、红外望远镜、小无人机等装备徒步进入林地搜寻象群。在深山密林里,常常没有信号,为及时向指挥部发回画面和点位,他们要爬到山顶寻找信号。这些都需要森林消防员平时练就的户外生存和辨识地图、方向的专业技能。

  频繁转场途中,难免遇到象群。110余天里,监测队员们16次与象群近距离遭遇,最危险的一次与象群相距不到5米。

  一天,连续不断降雨,迷雾不散,无人机无法搜寻,象群脱离监测近5小时。晚9点左右,当晚值守的无人机小组,前往象群最后出现的地点搜寻。汽车行驶到半山腰,他们发现了大象的脚印。来到一片地形开阔的山坳,队员们利用无人机热成像搜寻,很快,他们在屏幕上看到了散开的光点,那是象群在走动,距他们仅40米左右,队员们一边返航无人机一边向指挥部报告坐标点,并跳上汽车迅速离去。

  更让人紧张的是,象群进村。

  一天深夜,象群沿着道路缓缓进入石屏县龙武镇石岩村,指挥部对村子实施了停电措施。走在前面的警卫象一直小心翼翼地试探路线,确认安全后,后面的大象才跟进。为避免大象进入农户家,指挥部事先投放了食物,象群按照引导的路线,一边吃一边走。监测队员紧张地盯着屏幕,清点大象的数量,并及时向指挥部汇报情况。凌晨3点30分左右,象群按照投食引导的路线顺利通过村庄,大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另一天夜晚,监测队在峨山县富良棚乡一户老乡家三楼屋顶执行夜间监测任务。下半夜,象群从弯弯曲曲的山路走到这户老乡家围墙外。他们立即关灯。突然,院里的狗狂叫了起来,警卫象朝着狗叫的方向转动庞大的身躯并发出嘶叫声,又长又粗的大鼻子把围墙上的砖块扫落下来。对峙了一会儿,3头受到惊吓的小象走远,其他大象也朝着漆黑的远处走去。“虽然天天在显示屏上监测大象,但近距离看到象群,还是害怕极了。”队员杜伟说。

  “突遇象群怎么办?之前脑子里会想出无数种应对方法,但真与大象相遇时,只有一种状态:未及反应的蒙圈。”队员肖志雄说。

  与象群的交往中,他们总结了突遇象群“五步法”:冷静,不对大象进行驱赶、引导和伤害;观察,看大象是否卷起或扬起鼻子、竖起耳朵,有没有生气迹象;避让,找准时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象群的行进路线;稳控,一边撤离一边控制无人机滞空飞行,掌握象群动态;预警,第一时间将象群位置坐标通报指挥部和周边人群,使人象保持安全距离。

  不仅如此,在对“短鼻家族”的监测观察中,不少队员成了“大象通”:逐渐熟悉每一头象的体态、性格、爱好;通过地图标绘了解它们的行动轨迹,判断出它们喜欢什么环境、走什么道路、将会去什么地方寻找食物。这些观察,在遇上雨天、大风天气,找不到象群时,对地面搜寻起到了极大的帮助。

  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被大象深深吸引

  “听说象群要离开我们村了,有点舍不得,过来看大象最后一面。”在石岩村村委会,围观队员们监测大象的村民中,一名妇女叹息着说。

  “短鼻家族”的旅行,给经过的村寨带来了损失也带来了欢乐。大象、指挥部、各种工作人员、无人机等都成了村民的谈资。“大象来啦!吉象到啦!”“大象在我家的田里”“哈哈,你们家多幸运啊”。他们团团围住监测队员,询问和讨论象群的活动方向,就像看体育比赛直播一样热闹。

  好奇热心的村民,也一路温暖着追象的监测队员。

  一天凌晨3点多,象群行进的速度很快,监测组转场来到易门县十街乡着母旧村,无人机的电池快用完了,队员们正发愁,路边一户人家打开门,热情邀请他们进屋充电,还端来热水,拿来衣服。“我们听到无人机起飞的声音就知道是你们来了”。

  另一天,一位大姐看见监测队员在寻找无人机的起降点,便邀请他们进家,“在抖音上看过你们的故事,我家随时欢迎你们”。但她家的楼顶窄,无人机起降不方便,队员们只能另外寻找地方。大姐感到很遗憾,“没能帮上队伍的忙”。

  7月14日,象群进入石屏县龙武镇,正赶上哈尼族的“扎扎节”。为不干扰象群,哈尼族同胞放弃了集会欢庆、点火把、吃村宴等传统活动,把自家地里的芭蕉树砍了满满一车,送到山上给大象吃;同时,也给监测队员送来糕点、火龙果,让队员和大象一起过“扎扎节”。

  “村民的热情,让这段追象苦旅成为美好的记忆。我们也乐此不疲地给村民讲述大象的故事。”队员黄楠翔说。

  这是一个快乐的大家族,无论风吹雨打,还是夏日炎炎,它们总是欢快地鸣叫着前行。高兴的时候,把鼻子卷起来上下甩动;喝水的时候,吸一鼻子水,然后喷到其他大象身上;它们最爱玩的游戏是用长长的象牙打象牙战。有时打过火了,其他大象会来劝架,最终让它俩停下来;路过村庄,有时小象会用鼻子抬着水管到地里乱浇水,有时它们会和鸡、羊玩一会儿;吃饱喝足就在地里你追我赶、滚一身泥。

  这也是一个相亲相爱的大家族。爬坡时,大象用鼻子推着小象;洗澡时,大象小心翼翼帮助小象。一次,4头象不慎掉入田里的一个水塘中,其中有一头小象。水塘中的两头成年象用力将小象推出水塘,然后,3头大象合力把水塘边的土刨开,形成一个斜坡,最终脱离险境。在这5个小时里,其余10头象一直在池塘边徘徊、警卫、等待。

  当然,照顾这群大家伙绝非易事。

  有时候,烈日当空,队员们汗流浃背,象群却在甘蔗地里享用着甘蔗,而且只吃杆、不吃叶。时而卷着甘蔗玩耍,时而用鼻子把甘蔗卷进嘴里,闭着眼睛享受甜美的“午餐”;有时候,狂风暴雨,队员们变成了落汤鸡,湿透的衣服粘着皮肤,在苦苦寻找几小时后,却发现象群躺在茂密的枝叶下,集体酣然入睡。即使象群休息,队员们也不能休息,象群有可能睡一个上午,也可能短短一会儿就起来活动。在树林里,蚊虫倾巢出动,队员们和大象同甘共苦,大象可以扑腾着大耳朵驱赶蚊虫,队员们却无计可施,每个人被叮得体无完肤。

  队员们发现,跟着象群转场,翻山越岭,有时大象举着大鼻子向无人机打招呼,但在寻觅食物、选择路线时,大象会先侦查、后行动,时时刻刻护着小象,尽量避开人群。比如,5月27日进入峨山县城时,象群就选择了一段最窄的城市道路作为路线。

  在和象群朝夕相处的日子里,队员们被大象深深吸引。3个月前,他们看见小象步履蹒跚,像刚学会行走的幼儿。3个月后,小象学会了在泥地里打滚,对着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叫声,队员们惊讶于它们成长的迅速。“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灵性和美好,多了一分敬畏之情”。

  8月8日晚8点08分,14头北移亚洲象安全过桥渡过元江干流。加上7月7日已送返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雄性亚成体独象,北移的15头亚洲象全部安全南返,沿途未造成人、象伤亡,云南北移亚洲象群安全防范和应急处置工作取得决定性进展。

  9月1日深夜1点40分,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北移后南返回到普洱市墨江县的亚洲象群走上过者桥,成功跨过阿墨江进入景星镇,至此,它们距离普洱市与西双版纳州交界的直线距离约103公里,距离原栖息地越来越近。据普洱市森林消防支队野生亚洲象搜寻监测任务分队队员曾云峰介绍,近期监测发现小象较前段时间明显强壮了很多,行走时间更长了,毛发浓密有光泽。截至9月2日上午9时,亚洲象群还在墨江县景星镇境内活动。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张文凌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1年09月03日 05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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