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中国的摇滚乐，穷一直是最显眼的标签。
原指南针乐队主唱罗琦，形容摇滚是“穷摇”。早期接不到演出穷到吃方便面，炒土豆丝，一吃吃一个月，实在扛不住打面的去窦唯家蹭饭。
国内有一部拍摄摇滚音乐人的纪录片，摄影师傅拍完大名鼎鼎的“魔岩三杰”，他就受不了泪奔了。
摄影师一边抹眼泪一边向导演抱怨：我以为他们都开跑车、戴大金链子，没想到过得这么惨。
反之，部分摇滚人先富了起来，会是什么场景？歌手本人肯定从此衣食无忧，圈内口碑搞不好就崩了。
大张伟和汪峰是典型例子。前者从惊为天人《静止》，唱到了初代神曲《嘻唰唰》；后者从鲍家街43号，混到《中国好声音》选秀导师舞台。
这些年来，两人背负着“背叛摇滚”的骂名。
但我们发现，商业艺术间的激烈矛盾，如今开始呈现缓和趋势。
摄影师高原最近就开怼：“经常有些留言，他们会说做音乐就应该穷，凭什么啊？我觉得摇滚乐手就该风风光光的，怎么上一节目，挣了点钱，就看不惯了，不纯粹了？”
01
除了脱贫，摇滚歌手失去“愤怒”，也可能遭遇口碑滑铁卢。
新裤子自《乐队的夏天》夺冠后，演出邀约应接不暇，还常常活跃在主流媒体平台。
湖南卫视的五四晚会上，新裤子一改《你要跳舞吗》原词中的颓丧，“伤心”唱成“开心”，“孤独”换成“热闹”，“冰冷无情的城市”变成“浪漫多情的城市”。
有人就说，新裤子终究变了。
因为一提到摇滚，很多人会首先将其与叛逆、反抗的激烈个性挂钩，不应像新裤子如今这样，为恰饭而变“初心”。
看老一辈音乐人，一个个“脾气大得很”。敢作敢当的何勇，二十多年前也是经历改词，但他是把词改成了无视主流，一句“李素丽你漂亮吗？”，吃到禁演罚单。
还有负气出走的罗大佑。
《明天会更好》的最初版歌词，如今看来充满灰暗色调，罗大佑仿佛要写成又一首《现象72变》。
后来经过修改，才有了最终稿歌词过审录制。这事间接促成罗大佑另谋出路，后在香港成立音乐工厂。
回到新裤子身上。不知他们是否庆幸，这次中年人恰饭行为，并没遭来排山倒海的不满。毕竟现在青年一代与佛系为伍，盛行“丧文化”。
大家拥有共识，与其强行摇摆“跳舞吗”，不如共情现实：要挣钱吗，要糊口吗，要养老吗，还有小孩呀。
02
中国摇滚乐昙花一现。90年代后期起，面临着叛逆止步，后继无人的绝境。
直到前几年，李健看着在《我是歌手》舞台唱歌的梁博，感叹“重燃对摇滚乐的希望”。梁博是否真的够格呢？
自第一届《中国好声音》夺冠后，梁博一度销声匿迹，再次回归大众视野已隔几年。
按理说，在圈内还没站稳脚跟的歌手，应该态度低调谦卑，可没想到梁博口气这么大，直言节目不让唱原创歌曲，宁可不来。
突围宣言是什么？是“绝不突围”。
因为个性自我，台风成熟，梁博与窦唯被联系在了一起。
梁博完全可照着传统摇滚路线，或者干脆模仿窦仙儿气质发展时，梁博的音乐态度又很不一样。
首先，梁博不愤怒。他承认从小生活很平和，没经历过很激烈的东西，没必要为了愤怒而愤怒。
因此梁博的歌，大格局内容几乎没有，好几首还总被解读为是“写给前女友的小情小爱”。
就算是表达自我的《灵魂歌手》，评价也呈现两极化：窦文涛听了感动得老泪纵横，有网友听了批评歌词实在尴尬。
后来演出时，这首歌同样遭遇“改词”。向来个性很刚的梁博，会反抗吗？对于原词中的“奴隶”，最终改成“努力”，梁博出人意料，想得释然，他认为电视节目有它自己的规则，不需要较劲。
如果是对中国摇滚有历史滤镜，之前迷的是何勇《姑娘漂亮》，窦唯《高级动物》这种毫不掩饰的现实批判风格，或许很难接受梁博这样的“温和路子”，还会心生质疑：梁博真的够格摇滚新希望？
03
对于接受歌曲改词这事，梁博还提到，他认为“重要的是大家在更大平台上听到这首歌”。他相信，大家会回头去找原版来听。
可见，梁博更愿意站在大众流行角度看问题。
第二个不同处便是，比起特立独行音乐无人听，梁博更向往被老百姓喜欢：“永远不要当最厉害的那个，要当观众最喜欢的那个。”
从中国摇滚发展历程看，即使在巅峰时期，摇滚仍是“少有人听的音乐类型”。现在如果被老百姓普遍喜欢，确定不是从摇滚乐爬墙到大众流行乐？
梁博的音乐观，在传统摇滚圈层里难免受争议。但放眼的若是如今整个华语乐坛，他的话就成了及时雨。
如今，华语音乐有着两难尴尬：流行歌被批太土，高级音乐无人问津。
前者，像是《乘风破浪的姐姐》主题曲《无价之姐》，有望成为本年度出圈洗脑之作。可即使歌曲出自李宇春之手，有着专业高级制作，还是被开喷“听起来太土”。
后者，偶像歌手的例子多了去，大众欣赏无能的歌，粉丝力争“要多听几遍才会好听”。
这时，梁博的话就来打脸了：“我们不能劝说听众，听一遍没听懂，再听一遍吧，或者我来引导怎么听，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就是喜欢。”
梁博说这番话倒也不缺底气。《日落大道》《表态》等歌曲，每每发行总能收获专业好评。这些歌还都很有故事性，在音乐app上的留言数，不输流量助推的平台神曲。
单从结果看，梁博的音乐是“讨喜”的，他打破了原创音乐人“写歌没人听”的魔咒。
04
梁博表现出来的不同，是拒绝被神化，不与窦唯相提并论。
窦唯“淡泊名利”全网知晓。早些年一张地铁出行照，先被狠踩“与王菲天差地别”。转而舆论话锋一转，分析力证“窦唯精神体面”。
话说，窦唯自己哪想过这么多？管他外界评议好坏，他更坚信“清浊自甚，神灵明鉴”。
那些年里，梁博的故事紧随其后。不为名利出走美国做音乐的故事被反复传播，很多人再次将梁博与窦唯划上跨时代等号。
但对此，梁博其实一直唱反调。早前被追问“大家都说你像窦唯，你怎么评价他”。
东北汉子梁博回答耿直得很，先质疑对窦唯评头论足的人了解他吗，是他亲戚吗？又说自己能像窦唯是荣幸，自认差距：要有他那股劲就好了。
窦仙的劲是无法复制的。将后辈歌手与窦唯相提并论，很容易造成对后辈歌手的“捧杀”。
更多歌手音乐人自认“凡人”，且没有绝对天赋，还因物质生活烦恼。梁博表示自己也是要买房的人：大家认为我不爱钱，不爱名，不爱利，除非我不是正常人，正常人都追求这些东西。
但至于有了钱，是否就会失去初心，背离摇滚，放弃音乐创作？这又是一道因人而异的开放题。
像大张伟，昔日音乐热情自认磨灭，将“认怂保平安”、“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挂嘴边。
可他真的不摇滚了吗？好像也不是。
大张伟在直播翻唱偶像窦唯《噢乖》，还特别开心自己能唱这首歌，这在电视台上是不可能的。
大张伟还放话歌迷“珍惜现在看见我的每一秒”，说不定哪天回到幕后，重新做回音乐梦。
至于这些年流量曝光，整得自己红不红，紫不紫，不过是对自由的“曲线救国”。而如今人到中年，终于离真实自我越来越近。
想到最近有记者也问梁博：“流量、商业和快速变现，会在这些交叉口纠结吗？”
还不到30岁的梁博回答笃定：“三者必须统一，因为艺术家不能穷”。
以前一代摇滚人，贫穷、愤怒、特立独行是他们身上的摇滚标签，是他们对理想的定义认知。
如今时代改变，当代青年早早喊出“艺术家不能穷”，他们想着既要拥抱大众，也要唱自己喜欢的歌。仔细想来，何尝不也是“远大理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