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妓李师师失去皇帝眷顾后的最终归宿

  在《水浒》中,李师师绝对是引人注目的角色。她在宋江受招安中起了穿针引线的关键作用,就因为她是“天子心爱的人”。《靖康稗史》也说“侯蒙上书,未若师师进言”,小说的构思倒并非空穴来风。至于读者记得她,恐怕主要是道君皇帝与她那段若明若暗的艳史。

  李师师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与宋徽宗也真有过一段风流情。但《水浒》中的李师师基本上是小说家的虚构,人们自然希望了解那个真实的李师师。关于李师师,除了宋代笔记野史里的雪泥鸿爪,最集中的材料有两种。一是南宋平话《宣和遗事》,一是清初著录的《李师师外传》,两者都是与《水浒》相去不远的小说家言。相对说来,后者是明季伪作,自不足以征信;倒还是《宣和遗事》,因说本朝史,总得有基本史实作为敷衍故事的背景与骨干,去伪存真,还可以沙里淘金。

  在《水浒》中,李师师绝对是引人注目的角色。她在宋江受招安中起了穿针引线的关键作用,就因为她是“天子心爱的人”。《靖康稗史》也说“侯蒙上书,未若师师进言”,小说的构思倒并非空穴来风。至于读者记得她,恐怕主要是道君皇帝与她那段若明若暗的艳史。

  李师师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与宋徽宗也真有过一段风流情。但《水浒》中的李师师基本上是小说家的虚构,人们自然希望了解那个真实的李师师。关于李师师,除了宋代笔记野史里的雪泥鸿爪,最集中的材料有两种。一是南宋平话《宣和遗事》,一是清初著录的《李师师外传》,两者都是与《水浒》相去不远的小说家言。相对说来,后者是明季伪作,自不足以征信;倒还是《宣和遗事》,因说本朝史,总得有基本史实作为敷衍故事的背景与骨干,去伪存真,还可以沙里淘金。

名妓李师师失去皇帝眷顾后的最终归宿


  孟元老在其《东京梦华录》里开列了“崇、观以来,在京瓦肆伎艺”的群芳谱,其中“小唱:李师师、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等,诚其角者”,李师师排名第一。崇、观指崇宁(1102-1106)、大观(1107-1110),是徽宗第二、第三个年号。徽宗即位时年十九,大观末年是二十九岁。而这时李师师小荷才露尖尖角,应是“娉娉嫋嫋十三余”的年龄。

  然而,人们发现在此以前也颇有关于师师的材料。最早可以追溯到词人张先,他的词里有一首《师师令》,从“不须回扇障清歌,唇一点、小于花蕊”,受赠者显然也是一个歌妓。有人因此认定:《师师令》所赠的就是李师师。张先死在元丰元年(1078),时年八十九岁,就算这首词是他临死那年的风流遗作,师师即便还是个豆蔻年华的雏妓,那么到宣和年间(1119-1125),她至少应该年逾五十,比徽宗将近大二十岁。有研究者就以此为据,试图否证徽宗与她的罗曼史。但倘若换个思路,倒不难推出另一个结论:当时有相去一辈的两个师师。


  晏几道有两首《生查子》,也都写到名叫师师的青楼妓女。一首云“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另一首云“几时花里闲,看得花枝足;醉后莫思家,借取师师宿”。秦观有一首《一丛花》,也是赠给名叫师师的歌妓的:“年时今夜见师师,双颊酒红滋。疏帘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颸。簪髻乱抛,偎人不起,弹泪唱新词。”据词学家的研究,晏几道的词约作于元丰五年(1082),秦观的词不会迟于绍圣二年(1095)。张先、晏几道和秦观钟情的倒可能是同一个师师,但都没有提到姓,未必也叫李师师。

  据《宣和遗事》,李师师是汴京染局匠王寅的女儿。在襁褓时,她的母亲就死了,父亲用豆浆当奶喂养她,才活了下来。当时东京风俗,父母疼孩子,就将其舍身佛寺。王寅也让女儿舍身宝光寺。到佛寺舍身时,小女孩忽然啼哭起来,僧人抚摩其头顶,她立即止住了哭。她父亲暗忖:“这女孩还真是佛弟子。”俚俗呼佛弟子为师,父亲就叫她师师。师师四岁时,王寅犯事,死在牢中。因无所归依,隶籍娼户的李姥收养了她,就改姓了李,也入了勾栏娼籍。长大以后,李师师色艺绝伦,名冠诸坊。她的歌喉是众所公认的,南渡初年朱敦儒有诗云:“解唱《阳关》别调声,前朝惟有李夫人”,说的就是李师师。另据南宋刘学箕说,她似乎还有一个艺名,叫做白牡丹。

  刘学箕有一首《贺新郎》,小序说:他与友人黄端夫等见到一张李师师的画像,“画者曲尽其妙”,就约定“输棋者赋之”,结果黄端夫输棋,学箕代赋其词,上半阕勾画了师师的容貌:

  午睡莺惊起。

  鬓云偏、鬅鬆未整,凤钗斜坠。

  宿酒残妆无意绪,春恨春愁如水。

  谁共说、厌厌情味?

  手展流苏腰肢瘦,叹黄金两钿香消臂。

  心事远,仗谁寄?

  除了慵懒苗条,后人也很难从这首词里获得感性的印象。倒不如《李师师外传》有一段对话来得生动形象:

  帝尝于宫中集宫眷等宴坐。韦妃私问曰:“何物李家儿,陛下悦之如此?”帝曰:

  “无他。但令尔等百人改艳妆,服玄素,令此娃杂处其中,迥然自别,其一种幽姿逸

  韵,要在色容之外耳。”

  据张邦基《墨荘漫录》说:“政和间,李师师、崔念奴二妓,名著一时”。可见政和年间(1111-1118),李师师已经走红。当时,诗人晁冲之正值年少,每有会饮,经常招她侑席。其后十余年,冲之再来京师,李、崔两人“声名溢于中国”,而师师“门第尤峻”,象他这样的人已无缘叫局而一亲芳泽了,只得写了两首诗酸酸地“追往昔”。诗中描述李师师居所环境是“门侵杨柳垂珠箔,窗对樱桃卷碧纱”,“系马柳低当户叶,迎人桃出隔墙花”,可以想见她的金钱巷住宅门前有株垂柳,柳条的枝叶几乎正对垂着珠箔的门帘,隔着围墙有一株樱桃掩映在碧纱窗上,花枝伸出围墙,似乎在欢迎来客。其诗以“看舞霓裳羽衣曲,听歌玉树后庭花”来形容师师的歌舞技艺,评价虽是最顶级的,但不免程式化;倒还不如刻画姿色容貌的两句略为感性些:“髩深钗暖云侵脸,臂薄衫寒玉照纱”。晁冲之结末感慨“莫作一生惆怅事”,他当然不知道:宣和年间李师师“门第尤峻”,与徽宗的垂青是大有关系的。


  后宫妃嫔之多,宋徽宗在北宋帝王中首屈一指,但家花不及野花香,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徽宗从何时起瞄上了李师师?《李师师外传》将他第一次嫖宿师师家安排在大观三年(1109),显然大大提早了。据史书记载,政和六年(1116),“微行始出”,“妓馆、酒肆亦皆游焉”。从此,徽宗经常乘上小轿,带几个贴身内侍,微服出行。还专门设立了“行幸局”,来为微行张罗忙碌和撒谎圆场。当时以排当指宫中宴饮,于是,微行就谎称“有排当”;第二天还未还宫,就推脱说有疮疾不能临朝。大约宣和元年(1119),有一个叫曹辅的鲠直谏官,已在给徽宗的奏疏中挑明:“易服微行,宿于某娼之家,自陛下始”。这个某娼,显然是指李师师。由此推断,宋徽宗与李师师的关系开始在政和六七年间,到宣和初年已是路人皆知了。

  然而,微行毕竟不是每天的事,以李师师的色艺,在徽宗加入进来以前,绝不缺少捧角的名人。当时就有两个邦彦经常出入其家,一个是后来被人称为浪子宰相的李邦彦,另一个就是擅长音乐的著名词人周邦彦,当时他正提举大晟府。师师曾对他很专情,《耆旧续闻》说是“欲委身而未能也,与同起止”。

  据《贵耳集》记载,有一个冬夜,周邦彦先到李师师家,徽宗也不期而至。仓促之间,臣当然只得让君,便藏匿于床下(一说是“复壁间”,似更合理)。徽宗亲自携来一枚江南上贡的新橙,与师师开始打情骂俏。邦彦在场听得一清二楚。徽宗走后,邦彦出来,重为嘉宾,便把徽宗与师师的卿卿我我隐括成一首《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

  低声问向谁边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说最后那行挽留话的,就是“纤手破新橙”的李师师,无论是对徽宗殷殷的假敷衍,还是对邦彦小小的恶作剧,她当时心情都是十分有趣的。

  当下次见到徽宗时,李师师就唱起这首《少年游》。徽宗见说的是上次幽会事,便问谁作,李师师说出作者。徽宗十分恼怒,他当然不能让臣下知道隐私,更不能容忍臣下分尝禁脔,就罢免了周邦彦的官职,将他贬出了京城。隔了一二日,徽宗又私幸李师师家,不见其人,一问才知道去送周邦彦出京。坐到上更时,师师才回来,“愁眉泪睫,憔悴可掬”。见徽宗在,她连称“臣妾万死”。在艺术才华上,徽宗还是欣赏邦彦的,便问:他今天有新词否?师师说:有《兰陵王》。徽宗让她唱一遍,师师奏道:“容臣妾奉一杯,歌此词为官家寿。”曲终,徽宗大喜,仍将邦彦召回。从邦彦的行年推断,这事应是政和七八年间。

  这个故事一波三折,富有戏剧性。国学大师王国维却以为不可信,理由是政和元年周邦彦已经五十六岁,“应无冶游之事”。王静安真是君子度人之心,周邦彦风流倜傥,何况冶游又岂关年岁?当然,因传闻异辞,《贵耳集》的作者所记邦彦的官职与史实略有出入,我们在叙述中已作了相应的纠正。

  据《宣和遗事》说,李师师是“罗敷自有夫”,其夫贾奕是右厢都巡官。见皇帝给他戴绿帽子,贾奕也气不过,写了一首《南乡子》,末两句说“报道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绡当宿钱”。他又将这事辗转捅给了做谏官的曹辅,后来被徽宗贬到了琼州。这事也是小说家言,姑妄听之而已。至于《宣和遗事》还说,宣和六年,宋徽宗“册李师师做李明妃,改金钱巷唤做小御街”。前者绝无可能,因为册妃大事,不能不载诸正史。后者则可能是民间的反应,以小御街来称呼徽宗微行必经的金钱巷,虽是对事实的描述,也隐含着对天子狎妓的一种嘲讽。《水浒》与《李师师外传》还都说徽宗由地道私幸师师家,这也不可信。从史料来看,徽宗“微行并不避人”,完全不必再修地道暗渡陈仓。


  宋徽宗游狎李师师的风流事,形象展现了一个王朝的醉生梦死。果然,数年之后,金人的铁蹄就腾踏在东京城下。宋徽宗仓皇把皇位传给了儿子宋钦宗,自个儿当上了太上皇,自顾不暇,也不可能再顾及李师师。师师的命运也因宋金战争而急转直下。

  野史笔记里颇有关于李师师在抗金战争中的传说。张邦基的《汴都平康记》勾划了这位名妓精神世界的另一面,说李师师“慷慨飞扬,有丈夫气,以侠名倾一时,号飞将军。每客退,焚香啜茗,萧然自然,人靡得而窥之也”。《人烬余录注》也说,金军逼近东京,李师师募集游勇,练习武艺,“以应边急”,并改唐代王昌龄《出塞》诗作“但使凤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燕山”,因而自号“飞将军”。这些大体还可以相信。

  但《汴都平康记》还说,徽宗曾把安南进贡的美酒赐给李师师,她又转赠给御边将士,让主帅梁师成把御酒注入泉井,使每个士兵都能尝到。当时有人赋诗说:

  九天玉露出禁苑,不赐楼兰赐勾栏。

  幸有凤城飞将在,甘泉宫酒入酒泉。

  但梁师成却独吞了那樽御酒。李师师又拿出白银三千两,让梁师成购美酒十万瓶,犒劳出征将士,又被梁师成贪污了。一怒之下,师师便以重金收买刺客行刺梁师成,虽未成功,梁师成却也奈何她不得。梁师成从来没有当过带兵的主帅,行刺的真实性更是大可怀疑。

  据《李师师外传》,当时河北告急,她向开封府表示,愿将徽宗前后所赐金钱“入官助河北饷”。他还辗转托人向太上皇请求“弃家为女冠”,徽宗给她安排了开封城北的慈云观。但不久金军就攻破了东京,金军主帅挞懒声称金国皇帝也知其名,“必欲生得之”。大索数日不得,最后还是傀儡张邦昌派人找到了她,献给了金营。李师师大骂:“吾以贱妓,蒙皇帝眷,宁一死无他志。若辈高爵厚禄,朝廷何负于汝,乃事事为斩灭宗社计,今又北面事丑虏,冀得一当为呈身之地,吾岂作若辈羔雁贽耶?”说着拔下了头上的金簪,猛刺咽喉,不死;折断了金簪,最后吞金自杀。这是《李师师外传》安排的结局。

  《李师师外传》还渲染说,宋徽宗流放到五国城(今黑龙江依兰),听说李师师的死,情不自禁“其涕泣之汍澜”。但据张端义的《贵耳集》,宋徽宗在五国城确实没有忘情那段风流韵事,还写过一篇《李师师小传》。徽宗死后,金人把这篇小传附在他给大金皇帝一大摞子屈辱的谢表之后,集成一帙,刊印出来,在宋金榷场上发卖了四五十年。当时南宋“士大夫皆有之”,可惜这篇小传没能流传下来。

  但据《三朝北盟会编》,靖康元年(1126)正月,尚书省奉钦宗圣旨,对李师师、赵元奴等曾侍奉皇帝的倡优之家和其他艺人“逐人家财籍没”。这次籍没,是为了凑齐金帅所勒索的巨额金银。徽宗赐给李师师的金银财货,主要应在这次根括金银中被籍没的。当然,以其任侠的个性,主动拿出一部分用于抗金义举,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次年二月,东京城内包括嘌唱在内的各色艺人一百五十家,被开封府押往金营,“哭泣之声,遍于里巷”。《李师师外传》记她怒骂张邦昌,就在这时。但有足够史料说明李师师并没有自杀,其后还活着。

  明清之际的《续金瓶梅》秉着女色祸国罪有应得的主旨,为李师师编派了另一种归宿。说靖康之变后,她“串通金营将官,把个金桶般的家业护的完完全全,不曾耗散一点儿”。但粘罕扶植伪齐时,却当众大打其丰臀,查封了她的妓院,将她指配给一个七十岁的养马军头,发落到关外大凌河边,整日价担水饮马做饭。这些纯属虚构。

  据《墨庄漫录》说,靖康中,李师师与赵元奴等“例籍其家”,师师“流落于浙中”,由于她的名气与色艺,“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而,国破家亡的打击,颠沛流离的磨难,她已“憔悴无复向来之态”。从靖康二年金军将大批著名艺人工匠掳至金国的举动来看,李师师倘若身陷其中,就很难在中途脱险。合理的推测是:她在上年籍没以后,就飘然出京,南下浙中。李师师在靖康之变后安然南渡,还有其他佐证。刘子翚《汴京纪事诗》有诗史的价值,有一首写到李师师:

  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

  缕衣檀板无颜色,一曲当年动帝王。

  刘子翚就是刘学箕祖父(学箕也许正是从祖父那里听到了师师的传说,才热衷地为她的肖像题词),死于绍兴十七年(1147),做诗也许还要早四五年。这时,李师师四十开外,又经历了家国沧桑,说她“垂老”,并不为过。至于说“垂老过湖湘”,显然她又从浙中流徙到了湖南。因而《宣和遗事》说她“流落湖湘间,为商人所得”,似乎是有所根据的。谋生的手段依然是“缕衣檀板”,然而已无复当年的神采与风光。在她那略含忧思的目光里,是否在追忆宣和年间的“辇毂繁华”,眷恋着名动帝王的昔日辉煌,浮想起那个给国家带来灾难与动乱的风流君主?

  其后,李师师不知所终。灾难与动乱将她也湮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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