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你就像法语中的省音符号

  不知不觉中,十月已经过了一半,刚刚走出门,才发觉屋外的绿化带都变成了橙黄与暗红色,枯萎的叶子一片片随着风向前走,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偶尔有一两只盲目的瓢虫腾空而起,撞在我的脸上,吓我一跳,大概也吓它自己一跳。下午四点半,路灯会准时亮起,橘黄色的光芒照亮一小块空气,好像小时候含在嘴里不舍得咽的橘子硬糖。

  天空灰暗,像是哭过,或者等一下会哭一场吧。

  我在路灯下面踢着落叶前进,把枯萎的叶子踩出心碎的声音。遇到一位勤劳的环卫工人在清扫落叶,他不间断地扫啊扫的,硕大的扫帚就像一只翅膀。我看着他扫了很久,很想对他说一句辛苦了。他扫了一堆一堆的落叶,可是树上还有成千上万的叶片在固执地坚持着。如果夜里起风,他的工作大约就要从头开始了吧。

  环卫队的运输车会拉走这一堆一堆的叶子,运到很远的地方,城市的边缘。

  从头开始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有时却意味着一个更加有趣的过程。

  比如,放下一个旧的故事,开始一段新的故事,就是这样。

  因为下个月月初要参加一项也算比较重大的考试,它的重要程度大约是高考的三分之一吧。难度程度不好说,考不考得过都可以,考不过的话明年还可以接着考。但是,按照辅导班老师的说法就是你要付出的时间成本是有限的,为何不一次通过呢?

  所以,愈是临近考试,便越感觉紧张。原本就是记性差的人,做了化疗之后,似乎更差了,看过的书会忘记,只能凭感觉答题,有一种冒险的感觉。

  把每一天的时间分成了一个个段落,每一个段落都填满了学习内容。在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不去做教师,是教育行业的损失。

  然而,某天,忽然突发奇想,不如写一个有趣一点的故事吧?这个想法就像一只小猫,住在我的心里,一下一下地挠着我的心脏。

  于是,就开始写了。从第一句话,第一个字,从头开始写起。在时间已经明显不大够用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多多少少有一点任性。而在学习时间已经明显不够用的时刻,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是要受到社会批判的吧?如果我是学生的话,就会。可惜,我已经不再是学生了。作为一个上班族,并没有人关心你真正在做什么。

  于是把夜晚的时间拿来写故事,白天则用来复习。当然也是因为工作并不繁忙的缘故,可以拿出大段大段的时间听网络课程或者做习题。

  一同报名的同事已经表明立场:我要裸考。根本没有时间看书做题。

  其实,大家的时间都是一样的。而我在一样的时间上还切了一段给我心里的那个故事。

  说到底,是个人选择的问题。她的选择,我的选择,没有人能要求一样的,也没有必要一样。

  下班的时候会走大约三公里左右的路回家。以往一般都是打车的,虽然并不是什么遥远的路途,也用不了几个钱。

  但是,在某天走了之后,就停不下来了。就想要一直走下去,每一天都走一点。

  那是在傍晚五六点钟之间,北方的夜幕已经黑透,有时会有烧荒的烟气从郊野飞到市区,有一种稻谷烧熟的烟香气。

  不知道吸入过量的烟气是否会死掉。我会戴上一层口罩,自欺欺人一下。

  因为九月底的复查结果并不能说完全乐观,在健康的术后检查结果上,看到了肺部的一点结节与钙化。同事安慰我说没事的,她也有肺部钙化,她也有肺部结节,诸如此类。

  但是年纪大一点的同事还是讳疾忌医,不许我说不吉利的话,她捂着我的嘴说:想想可以,但是不要说出来。

  其实,我并不害怕。

  我的胆子很大的。

  走夜路回家的时候,会经过一些停在路边的水果摊位。在路灯底下,我可以看见水果小贩们裹着厚厚的棉衣哆哆嗦嗦地跳着脚取暖。下班的人行路匆匆,没有人买他们的水果。

  看到第三天,我动了恻隐之心,买了一把传说中的进口香蕉。

  在路灯光照耀下,小推车上的香蕉与超市射灯下的香蕉并无差异。淡淡的黄颜色,和我的水彩颜料里的黄色差不多。

  我背着双肩包,包里是我的考试用书和笔记簿。手里提着香蕉,不时左右手换着提,因为我的癌症主治医师在术后提醒过我五年内右侧手臂不可提重物。

  我曾问他:多重算重物?这个数量太模棱两可了吧?

  大叔推推眼镜,说像你们女生一般背的皮包就算。如果非得背,就背双肩的吧。

  我是挺听话的患者,所以医师说过以后,我就没有再背过单肩包。

  那串香蕉大概很是足量,勒得我手指疼。

  回到家,掰下来一只,剥开,吃,发觉烂成黑色的了。

  打开客厅的灯,逐一看过去,就没有一只是完整无缺的。

  我骂自己蠢。骂出了回音。

  周末独自在家。

  第一天,从早晨写到深夜。为自己的任性负责。最大的收获是输入10479字,开启了一个日输万字的勋章。可是,登陆的是我先生的账户,领取勋章那一刻有一种替人做嫁衣的悲凉。

  于是发觉,我这段时间写的东西基本都是用的他的电脑。而属于我自己的笔记本,因为使用得不够熟练,基本等于放进了冷宫。Macbook Air的银白颜色和装它的白色抽屉很配。可是只保存了两篇短短的写作训练片段。

  中午的时候煮的快熟意面。与正常意面需要十一分钟才能煮好相比,它只需要一半时间,真是太奇怪了。我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工作原理,半信半疑地煮好面,几乎是逐根尝过了才放心。拌上了颜色丑陋的咖喱牛肉酱。

  下午的时候因为莫名的困,看了一点《重版出来》,受到黑泽心的鼓舞。做了一套第八套广播体操,才恢复精神,继续写字。

  晚餐时,因为一直在写字,忘了看时间,觉得饿时已经过了饭点,于是,简单地烙了一张手抓饼,打了一个鸡蛋。烙饼的时候去冲盘子,冲得久了一点,饼烙糊了,没有发觉。吃到嘴里,才发现有点苦。用筷子夹着翻面,已经是黑黢黢的炭黑色了。但是那枚鸡蛋很好吃,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吃过的缘故。可是,因为久疏战阵,盐分把握得不够得当,有一点咸,不得不喝了很多水。

  时间的刻度走到今天,我说:又活着度过了一个夏季,呼。它的原本作者说:秋天都快过完了啊……

  是啊,秋天都快过完了。

  可是我是把那篇任性文章完成的时间当做我的夏天的刻度的。因为,它基本上写的还是春夏的故事。

  我本人非常不喜欢秋天。

  第二天,一整个上午都在校对,还好之前的夜晚已经初步校对了一遍,否则可能真的校对不完了。因为用的是先生的电脑,所以基于输入习惯的不同,有时会有一些难以发觉的错误。我已经竭力更正了,但是隐约觉得肯定还有躲在暗处没被我发现的。

  正午十二点才想起午餐的事,去煮了一锅米饭,然后煮了一份水煮咖喱牛肉。一边吃,一边看了一点伍迪·艾伦的《咖啡公社》。主观地说:很好看。

  下午写了并不太精彩的故事简介,然后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按下了提交按钮。就像很多年前发送那条短信时的心情。很担心会被pass掉,辜负陌生朋友给予的那份支持。

  之前其实有写过提纲,是按照提纲写那个故事的,可是后来写来写去,故事的走向是故事主角决定的,完全没有按照我计划中的路线进行。于是在某个晴朗的下午,我把那张写了提纲的纸折成了纸飞机,丢掉了。

  有朋友八卦那封短信的内容,其实就是发给论文导师的短信啊:老师您好,我是***,论文已发至您的邮箱,烦请查阅,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就是这样装孙子的短信,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

  提交完之后,我就跑掉了。去水果店买了一点橘子,一点香蕉,一点山楂,去看外公。帮外公拆袜套的包装,把手割伤了,割出一个长约一厘米多的浅浅的伤口。依稀渗出淡红色的血,大约是在血小板的作用下,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然后,又走回水果店,买了一点橘子和苹果给我自己。

  走到水果店对面的常去的药房买了两包创可贴,因为是消耗品。

  最后,走到文化用品店买了两个薄薄的笔记簿,买了几支平凡的签字笔。

  然后,打车回家。出租车从远处开过来,亮着空车的标志灯,我招招手,就停下了,才发觉车上载着乘客。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车。司机非常不满地催促我。

  我硬着头皮上车,给出我的目的地。问:他要到哪里?

  司机不理睬我,也不答话,也不按掉空车的标志灯。只是闷头往前开。开到我刚刚买水果的那家店铺门口,把车上的人放下了。

  路边有等车的双胞胎女生,看到有车停下,就拉车门,车外的她们,和车内的我,一样惊讶。

  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可是我总是反应不及按下车锁。只来得及狠狠地握住把手。如同在捍卫什么权利一样。

  她们要去的刚好是与我相反的方向,我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说:根本不顺路。

  而她们大概是没料到空车里还有一个多余的我,也放弃了选择这辆车。而是坐上了前方一辆更空的空车。

  司机调转车头,驶往我给出的方向,不时唠叨着:我送完你再送她们,正好合适。

  我不再说话。我基本上不同陌生人说话。从来没有与人闲聊或搭讪的习惯。

  终于回到家。我把创可贴贴上。想着晚上还要做两套卷子,时间有点不够用了。

  我的时间总是不够用。二十四小时,我要拿出七八个小时睡觉,然后想做的事至少要二十个钟头才能完成。真的不够用了。

  昨天,是我的朋友的生日。可是,我忙着写那个故事,忘了。

  今天发了祝福,大约迟到太久,被无视了。

  于是我依稀想起之前某天打她的电话也是一直不通的状态。

  也许,我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她了。我已经很久不用微博了,所以去那里,也没有找到她的账号。可能她已经注销了账户吧。她大概永远不会理我了吧。想到这一点,我有一点难过。但也只是很短暂的一小会。我善于从生活中找到开心的结节,所以能够很快就开心起来。

  我写下上面这些字的时候豆瓣fm为我播放的是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的ost中的一首曲子,叫做《The Old Woman》虽然我已经忘记了绝大所数的英文文法,但是这样简单的几个单词我还是认得出的:《这个老女人》。

  最近画过三幅水彩,都卖掉了。

  还义务地帮同事的儿子画了作业的线稿。因为自从我说明以后不再免费画画后,她就只找我画线稿了。理所当然,名正言顺地不花钱。

  我想她的智商一定比我高很多,才能想出这种我死也想不出来的法子。

  画画的时候,我会习惯性的先画草稿,然后再重新起正式稿,所以就是说要画两遍。先生一方面大概是我怕我太辛苦,总是提醒我注意休息。

  另一方面他又笑我说:你要是再多画点,我就不上班了,天天在家伺候你。

  我就说:我画画养你啊?

  他笑,说:你还是挺溜的。

  有鹿的那本《我二十九岁的夏天》终于要看完了,看到最后几页,竟然有一点舍不得。我一直有这个坏毛病,买书如山倒,看书如抽丝。抽到最后还会不舍得抽完。不知道这个星球上,像我这样的怪咖有几个。

  我想一只手大概就能数得过来吧。

  其实,供热公司已经开始这一季的供热工作了。房间里变得很温暖,特别是在晴好的日子里,我甚至要打开窗,才能舒服一点。

  秋天会很快过去,然后是冬天,然后是下一个春天。

  可能就是要像黑泽心那样用跑的,才赶得及。

  就是这样充实地度过了最近这段时间,并且有信心充实饱满地度过下一段时间,下下一段时间。

  这样的生活就像法语中的省音符号,看似微不足道,其实重要得紧,是组成我生命的一部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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