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十,欧阳醉留起了大胡子,还聘了家中的老丫头秋葵做妾,他家还有一个耳聋的老仆叫做苍头,一个聪明的小厮叫做鹘浔,这小厮聪明口快又刁钻,早早的就搭上了秋葵,二人时常私会,欧阳醉看在眼里十分嫉妒,亲戚们劝他娶妻,他却不肯,有人说他心高,有人说他木讷,众人却不知这欧阳醉是个贪财的,想给财主当女婿,他娶得妻子必须是有钱的。
因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他又没个功名,拖拖拉拉到了三十还未成婚,欧阳醉自己也急,一日,他想起自己有个贡生朋友叫做姜天淳的,在北直真定做县令,欧阳醉想去求他一求,便带了小厮鹘浔同去,留下苍头看家,主仆二人日夜兼程,费了好一番辛苦才到真定县。
欧阳醉好面子,让鹘浔对外说自己是秀才,待见到姜天淳后,二人闲话一番,便去拜见了当地的父老,其余人见他是父母官的好友,还以为这欧阳醉也是个人才,当下请他吃饭喝酒的人极多,欧阳醉也不拒绝,几顿饭吃下来,反而得了七百金钱财,原来这欧阳醉也是个聪明的,他买了一堆扇子,上头有题了几首抄来的酸诗,见人就送一把,那些衙门里的乡下的百姓,哪里识得这诗的意思,皆都奉承他。
一日,又有人来拜访欧阳醉,二人聊了半刻后,欧阳醉送人出门,他忽见对面来了许多挑夫,挑着四五十只皮箱,后头还跟着十多顶轿子,陆陆续续进了大宅,欧阳醉知道这家人非富即贵,便命鹘浔去打听,过了半刻,鹘浔回话道:“是对面新搬了人来,说是一个有钱的寡妇,她丈夫死了,才搬来外地住下,这家人姓屠,还有一个小叔子在。”
欧阳醉听罢心中已有了主意,次日一早,鹘浔来报:“屠太爷来拜见了,”欧阳醉忙整理衣衫接见,只见他抬眼看去,对面那人穿着极好,却是一副书生打扮,鹘浔上了茶,那人一饮而尽,茶后便猛夸欧阳醉的才学,等欧阳醉文绉绉的回了几句,屠太爷却两眼发懵盯着前方,只见他一旁的管家忙上前道:“相公莫要见过,我家太爷耳背,”欧阳醉听罢也不在意,他又问管家道:“请问你家老爷在时,有多少家底?”
那管家笑道:“我家老爷在时,买下了万金田地,如今去了,都是我家奶奶管着,够富贵半生了,”话音刚落,只见屠太爷一招手,管家便拿出八两银子,说要求欧阳醉的字,欧阳醉假模假样的推辞一番,便写了一首诗给他带回去,待字写完,欧阳醉才发现屠太爷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管家忙上前叫醒他,欧阳醉又亲自把二人送出门。
次日一早,欧阳醉去了屠家大宅,想问问那诗文对方是否满意,那管家道:“我家奶奶也是识字的,想起相公喝一杯酒,”欧阳醉听罢心头一痒,忙坐了下来,过了半刻,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把欧阳醉吃得云里雾里,摸着肚皮就回家去了,够了几日,管家又来请,欧阳醉也没推辞,三步并作两步就进了屠宅,这一次,是屠家奶奶亲自出来接见。
欧阳醉拿眼睛偷瞧她,见她不是十分的漂亮,却有七分的风情,他低头瞧见自己的下体十分不雅,便忙告辞弯腰回去了,到了黄昏时分,欧阳醉独自在家思念那女子,竟不自觉的露出丑态来,他忽感觉桌底下有人,低头一瞧不由得大喊一声,原来那桌底下的是贼,想来偷东西,不料把欧阳醉的丑态瞧个一干二净,贼见被人发现,忙开门逃走,欧阳醉赶去追他,那贼忽然回头道:“你若是敢追我,我便将你的丑态说出来,”听了这话,欧阳醉只得停住脚步,瞧着那贼越走越远。
回家后,他又仔细盘点财物,见一分都没少,这才欢喜,深夜时分,欧阳醉又想着屠家奶奶,暗道:“这样的美人,又有钱财,若是嫁给我,不知有多好,”到了是四更天左右,欧阳醉闭上眼睛囫囵睡去,谁料他梦见那贼偷了银两要逃,气得欧阳醉不分梦见现实,上去就打,几拳下来全落在了鹘浔身上,那鹘浔出去吃醉了酒,睡梦中挨了打也死命还手,二人打了半晌又挣扎睡去。
天明时分,二人挣扎醒来见对方身上全都是伤,才想起昨夜的梦见,当下觉得十分窘迫,欧阳醉养了好几日的伤才敢出门,几日后,屠家的管家来做客,欧阳醉留下他吃酒,二人又聊起了屠家奶奶,只见欧阳醉道:“管家,不瞒你说,我三十了,还是个童男子,若是你家奶奶不嫌弃,我愿意入赘你府中,我虽不富裕,却也愿意给千金彩礼,你看如何?”管家却道:“不用不用,相公,若是我家奶奶愿意,你一分也不用破费,”说罢,那管家便回去问话了。
另一头,姜天淳见欧阳醉在此结交许多名流,又得了许多银子,却还是不肯走,他唯恐闹出事来,便催促欧阳醉快快回去,谁知欧阳醉却恼了,直骂姜天淳当了官不认好友,太过势利眼,姜天淳听罢脸色极差,却也不好再说什么,闲话几句便告辞离去。
几日后,见管家还没消息,欧阳醉便上了屠宅,拉着那屠太爷出去喝酒,这屠太爷虽耳背,见了酒却是个走不动道的主,见他欢喜,欧阳醉又提起入赘一事,只听屠太爷道:“你放心,我就寻个好男儿招进来,”听罢,欧阳醉十分欢喜,结完账后,又要了许多好酒给他带回去。
次日一早,管家过来让欧阳下聘,欧阳醉十分欢喜,拿出大半身家给了管家,他又雇了花轿和乐手吹吹打打,自己坐进了花轿里绕着城内做了一圈后进了屠宅,深夜时分二人洞房,欧阳醉太过心急出了丑,屠奶奶只是笑了笑,却并未责怪,数日后,欧阳醉在屠家闲逛,瞧见了屠奶奶房里的几十口大箱子,他猜测里头或是金银财宝,或是绫罗绸缎,心中按耐不住想打开看一看。
他遂想了一个抛砖引玉之法,深夜时分,他把自己剩下的六百金交给屠奶奶管着,对方却丝毫不提开箱之事,欧阳醉急了,却不知如何开口,过了一会,只听丫头来报:“奶奶,河间府有大宅要卖,商量好了九千两,你快去交易吧,”屠奶奶却十分烦闷,推说身子不舒服,欧阳醉听罢九千两,当下就流出了口水 ,忙奉承说自己去,屠奶奶欢喜的答应下来,次日一早,屠三太爷带着欧阳醉和鹘浔就出发了,到了河间府时,这屠三太爷并没进城,推说自己要去见一个朋友,让欧阳醉和鹘浔在客栈里等着,欧阳醉满口答应。
谁料他和鹘浔在客栈等了两日,却不见屠三太爷回来,欧阳醉还以为他贪玩去了,便自顾自带了鹘浔去卖房子收钱,哪知道到了大宅说要卖房,却被里头的人打了一通,还道:“哪里来的什么屠家,你再不走,我就要报官了。”
欧阳醉听罢只得回客栈去,他也不知今日为何挨打,思索一会后,欧阳醉收拾包袱回家,只见里头掉出来一张纸条,上头写着:“屠三醉借欧阳醉白银六百两,”欧阳醉看完心觉不好,立即和鹘浔骑马回去,这二人因来时跟着屠三太爷的马车,身上并无盘缠,回去时也没钱搭车,竟靠两条腿边走边讨饭回去,待到了屠家大宅后,二人傻了眼,眼前的屠宅哪里还有人,欧阳醉这才知晓自己遇上了一伙拐子。
鹘浔劝他去找姜天淳接济,欧阳醉起初拉不下脸,后来饿得没法,才去找了姜天淳借钱,那姜天淳倒也没恼他,给了他四百两又给他置办了新衣服,回家路上欧阳醉搭了船,一路上唉声叹气,那人嫌烦,便问了缘由,欧阳醉便把自己受骗一事说了,那人十分惊讶,原来他也上了一样的当,二人说完后面面相觑,真真是难兄难弟了。
好不容易回了家,欧阳醉才知自己走后,苍头没几日就死了,秋葵也卷了家中值钱的物件走了,欧阳醉见此情景又是一番抑郁,半月后也撒手离世,可见人还是不能贪心,切记要脚踏实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