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记得绿罗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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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经名物图》

  读《诗经》的难处,我个人理解,其一是文辞古朴,其二是名物繁多。三百零五篇“思无邪”之外,“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孔子言修身必先学诗,他还说,由诗“多识鸟兽草木之名”,以现代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劲儿,也就愈加为难了。为难倒也有为难的好处,翻到《诗经名物图》这类书时,愈加爱惜,由古朴册页中生出了欢喜。

  《诗经名物图》这本书承于《诗经名物图解》所收图画,又集了《诗经》相关诗句,就是诗经版“看图说话”,诗图相得益彰。《诗经名物图解》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儒学者细井徇、细井东洋撰绘的一套博物学书,其主要内容为《诗经》辅配百余幅精美古画。此本大约绘制出版于嘉永元年(1848)。

  从陆机作《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始,《诗经》开始有了博物学研究,这可以当作训诂考据学的一脉,古称今名一一贯通。陆《疏》文字清新可喜,志在描述,涂绘的书则纹饰而喜,据《唐书·艺文志》载,最早的《诗经》图绘是唐文宗时的《毛诗草木虫鱼图》,已经失传。自此,诗经名物图谱蔚为大观,冈元凤的《毛诗品物图考》与徐鼎的《毛诗名物图说》,被认为是《诗经》图绘影响甚巨的。鲁迅在《阿长与<山海经>》中也写道:“此后我就更其搜集绘图的书,于是有了石印的《尔雅音图》和《毛诗品物图考》,……”引起了我的好奇,网上搜了下,做一比较,还是觉得《诗经名物图解》工笔细绘,葱绿浅黄,枝茎缠绕,藤藤蔓蔓就那么柔柔地进入观者心里,远比《毛诗品物图考》生动了。周氏兄弟,对名物有同好,对草木鸟兽虫鱼的兴趣也贯穿了周作人终身,他认为“对名物大有知识”是“思想明通气象阔大”的表现。“对于人生与自然能巨细都谈,虫鱼之微小,谣俗之琐屑,与生死大事同样的看待”是周氏欣赏的境界,从一本小书里有这么大启悟,我当然无此奢望,玩赏足矣。

  这本《诗经名物图》保留了原著的草部、木部、禽部、兽部、鳞部、虫部。草芃芃、木萧萧、禽关关、兽赳赳、鳞漉漉、虫营营。《诗经》中喜以叠音词“写气图貌,属采附声”,图绘让这些“情貌无遗”:“灼灼”桃花之鲜、“依依”杨柳之貌、“喈喈”黄鸟之声、“嘤嘤”草虫之韵……鸟兽虫鱼在简单线条勾绘下,也带上了质朴。

  图绘中,绘者匠心时时显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白花红朵相映之下,更显灼灼;“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单绘孤茎,“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丰年多冻馁;“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五日为期,六日不詹。”整个早上去采蓝,兜起前裳盛不满,说五天就见面,过了六日不回还,这样的单只兰草,盈不起思绪……我想这些不是我的过度解读。

  “葛,豆科多年生草本植物。茎长二三丈,缠绕他物上,花紫红色……”如果这本书能辅以这样简单的注释就更好了,对于非专业研究者,和《诗经》一同览阅,还是需要些笺疏释疑解惑。这本书印刷采用蝴蝶线装,读时切记小心,否则零散脱页在所难免。

  且再说一点题外话,一本图谱如何予之评,我是思之再三的,最后仍凭老习惯,拉杂写去,带着点素性为之,我也不知这样是否可行,奈何随性,信笔由之。近日翻读扬之水的《终朝采绿》,孙机先生的序,解了我许久惶惑,其中语“书话是书评中的别体,它是读书人之间的谈话,清茶一瓯,对谈忘倦,人与书、书与人之间的恩怨际遇,便在这轻松自由中缓缓流泻。”孙先生又说,书话“大概并没有一个特别的规定。谈书品,谈版本,谈书的作者,谈书的主人,谈书的流传,谈由书中内容引发的感悟,或者只谈自己对书的爱与不爱,都可算作书话”既然如此,别体忝列,我也就不急着述“正传”了,任杂驳、思绪竞驰,博取诸友会心,想来也就很不错了。

  翻这本书,想起大学时一位女老师给我们讲《诗经》,荇菜、黄鸟、桃夭种种,在平缓语调中,徐徐而出,我则煞风景忙着偷阅闲书,老师讲到动情处,我才偶然为之移目,心下却想,这些释名美则美矣,无奈都是些什么物事,听众要想明白,恐怕只能当头棒喝了。现在回忆,多了些怅惘,看了图画,有了形象理解,但也少了想象空间,识了“草木虫鱼”,还以“赋比兴”为念,薄言采之,倒是当年那些白衣绿裙的青春,在记忆中枝叶葳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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