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刘建超
老街临着洛河。
旧时的洛河少有治理,洛河有波平如镜行船放排的季节,也有桀骜不驯河水暴涨泛滥的肆虐。尤其是秋季,而水多,洛河黄水滔天,波浪翻滚,河水漫过堤坝,冲塌屋舍卷走人畜的情况也有发生。
为了避免天灾,老街人都居住在离开河滩五六里地的上沿。
在河堤岸居住的人家并不多,大都是在洛河上捕鱼做河运的人。
水生家居住在洛河堤岸旁。水生听父亲洛老大说过,洛家祖辈就扎在洛河滩旁。
那时的茅草房不知道被泛滥的河水冲垮了多少回,常年的家当就是一条木船,一口铁锅,一床铺盖。
水生爷爷跟着老街船队跑河运,积累下点家底,在河堤旁盖起了三间瓦房。瓦房比茅草屋结实了,也被咆哮的河水淹过,院墙浸泡塌陷了重垒,再塌陷了再垒。
洛老大掌家后,除了捕鱼种地,还做些小买卖,把三间瓦房扩建成了大小十六间的四合院,一辈子的剩余都折腾在木料砖瓦上了。
水生没有想到,河滩以前无人问津的毛草地,居然随着城市发展建设。成了大大小小房屋开发公司眼里的香饽饽。水生家里经常有房地产开发商来拜访,透露着想开发、要拆迁的意思。水生听都不听,扭头就走人,把来客晾在屋里。
邻居老巴的儿子巴豆,晚上拎着两瓶杜康酒看望水生。
水生笑了,说:“豆豆啊,我想喝酒直接就去找你爹了,还用得着你孝敬啊。”
巴豆说:“叔,我不是刚找到个新差事,来给叔报个喜嘛。”
“娃子出息了,找了个啥差事,说来叔听听。”
“一家房地产公司,聘我当副总,每月给五千。”
“每月给五千?可不瓢。你会弄啥?”
“董事长说,我就负责给咱这一片签协议,拆迁。”
“我就说嘛,好事能轮到你娃子?他是雇你来拆家呢。”
“叔,人家说了,要盖河景豪宅,搬迁费够几辈子花销了呢。”
“祖辈用血用命换来的家当,那是钱能买来的?你爹咋说?”
“他说,咱这片人都听你的、你签,他就签。”
“呵呵,他就知道我不会签。娃啊,好好经营你的小饭馆吧,把咱老街小吃浆面条做地道喽。你那浆面条啊,总是差点火候,不专心哩。我还去河边转转,你赶紧爬走回家吧,跟你爹说,我在堤上等他。”
水生和老巴坐在河堤上,两人叼着烟,皱吧的脸颊被烟火映照得忽明忽暗。
老巴说:“水生,又在想稻花妹子了?人都走了两年了,放下吧。”
“巴哥,稻花的骨灰就撒在洛河里了,每次来河边就像陪着她散步呢。”
“我还能不着?给你座金山也搬不走家。”
“那你还让娃子来找我?”
“娃那圪料脾气你还不着?也就你能镇住他。你嫂子奶水不济,娃从小就在稻花怀里拱奶吃,他就听你的。老祖宗就给咱留下这点家业,能从咱手里败了?我可是打听过了,要搞开发的那主也不是个善茬,啥手段都会用上,你也当心。”
水生还真是被盯上了。
水生骑着三轮车给南岸几个建筑单位送点小货,多少年的生意了。人家忽然就不让水生送货了,问其原因,人家支支吾吾挺为难。
水生也就明白个八九分,货不送了,歇着。
水生摇着木船在河上捕鱼,有驾着快艇的年轻人在船边冲来冲去,差点把木船掀翻了。
水生拴了船,晒了网,在家里听戏、喝茶。
晚上就有人往院子里扔砖,丢死猫死耗子。
水生还就是不信邪,把院墙刷了白石灰,用红色涂料写上:我家就在岸上住,一百年不搬家!
有人把拍摄的短视频发在网上,水生家的院子成了网红打卡地,每天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听水生讲洛河的故事。据说把开发商老板气吐血,住院了。
刚入秋,洛河边的夜晚已是凉意贴身了。
老巴的儿子巴豆,晚上拎着两瓶杜康酒看望水生。
“豆豆,你娃子又要鼓捣啥事啊?”
“叔,这次你可要顶住啊,市里说咱这片是啥湿地,要规划着建保护区,说是人要搬走,留给鸟住。拆迁费给少了咱可不能搬,不能搬啊,叔!”
“哪都有你娃子操心的事。爬走回家吧,跟你爹说,我在提上等他。”
水生和老巴坐在河堤上,两人叼着烟,皱巴的脸颊被烟火映照得忽明忽暗。
“水生,你是动心了,真要签字搬迁?”
“巴哥,这洛河湿地是咱古城人的,是咱老街人的,不是咱自家的,是吧?”
“你就舍得搬走了?听说给咱换的地方可是离洛河老远,再看洛河不方便哩。”
“稻花说过,心里装着洛河,走到哪都是家。”
巴哥知道,水生的根就在洛河上,当年是洛老大从大河漂下的木盆里把水生抱回家的。
月光下,河水平缓安静。
水生忽然扯开嗓子,含泪吼着稻花唱过的歌:
“八月里来是中秋呦,小女子一双好白手呦,想起了小情哥呦,打死也要跟哥走呦……”
(有删改)
【编辑制作:滑溜,本名刘健,高级教师,憨派文学创始人。在其《滑溜》一书的扉页上赫然写着:憨则精,精则憨。/ 憨者因为憨走向了死亡,/ 精者因为精走到了尽头。/ 人生不同,/ 人死相通。/ 活着,曾经为一根鸡毛面红耳赤,/ 可以为一个女生舍身忘死;/ 死了,不骄傲广厦千万美女满城,/ 不沮丧……】
壹点号中国憨派文学滑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