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秋色
田有发/文
鞍马劳顿辗转数千里从南粤归来当日,还未来得及洗去一路的风尘,有做旅游的朋友电话邀约,说是到永昌焦家庄看秋景,还说那片风景的绝好观赏时间也就两三天左右,这次错过就只能再待来年。对朋友专业的信任,再加上被他陡然勾起的好奇之心,虽身感疲乏,还是欣然答应前往。
要去的地方并不远,缓驰慢行也不过四十分钟左右车程。从市区到县城的路是走习惯了的,沿途也无景可看,一行人便将精力集中在神侃闲聊上。直到房车嘎然停驻,驾车人一声“到站喽!”才将我们拉回此次出来的主题。
放眼望去,只见黄灿灿一片。那杨树的叶子黄的肆意,黄的旁若无人,仿佛即将走进的不是一片树林,而是一座辉煌的宫殿。与叶子的油墨重彩不同,那一株株在秋日阳光下默默肃立的树,又仿佛是谁的守候,在水墨画中安静成永恒。好一处僻壤盛景啊!方才下得车来便引得赞声不迭。短暂震惊过后,便迫不及待地拔步往林子的深处走去。
时已深秋,一些叶子颤颤巍巍悬在树上,一些叶子零零洒洒落在地下。离别的节气总是这样,要想欣赏树上的叶子便避免不了踩着地下的叶子前行。落叶破碎的“唰唰”声从脚下升起,刚到耳边却又如一缕清风飘逸而去,瞬时间便填满了我们一行进来之前林子里原有的虚空。触景生情,淡淡的心绪按奈不住冒了出来,仿佛眼中这身前身后的黯然零落成泥就是一路走来一次又一次的负了又负。不免暗自感伤。眸子里突如其来的水意,在刹那间洇湿睫毛,大有喷薄而出溅满衣襟之势。
待情绪稍稍平复,想到在南国看海时那种好像没有什么是放不下没有什么会看不开的豪情胸怀,和此刻的凄凄切切相较,不由莞尔。其实时光摇曳芳华,终将殆尽的又岂止得与不得。浮云苍狗,或许只有眼前这恰好的遇见,才是最真实的拥有。
刚入得林来一行人便散开了。爱拍照的专注于搔首弄姿,爱嬉闹的钟情于追逐穿梭,至于那爱写几行文字的,则耽向于沉思观摩。我本是个懒散到极度的人,信步游荡便脱离了大众。禹禹间,独自来到了一潭水边。如果说见树时的感觉是震撼,那见水的感觉就是惊奇了。平日平常,对所生活的小城周边探寻访奇还是有自信的,可走了很多地方,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一处水能胜过此处。眼前的这潭水干净如琉璃,不染一丝尘埃,似少年纯洁的眸子在光照下熠熠生辉,又似少女柔柔的呢喃让人心旌荡漾。
同人渐远,闹声渐消,秀气的水潭安静地让人令人怜惜,直感觉今儿突兀地闯入本是个错误。要抽身往别处去已是不可能,只好就近寻得一截树桩坐下来细细看水。身子坐下来的同时,好像时光也顿然停驻。只有间或旋入水面的一片两片落叶,或是忽而窜动的一尾两尾小鱼儿提醒着看客,“哒哒”的马蹄还在红尘里继续。心绪动了,目光也就随之动了。抬头望去,突然发现这潭水居然还有个泄处,就在离坐处十数步远的地方。
急忙移步过去,看见这泄处的水亦如潭中之水透明,亦如潭中之水般清澈。准确地说那泄处的水不是从边埂上流出来的,更像是从潭里漫出的、滑出的,难怪坐了许久都没发现。走出潭后,那些水并没有走很远就凭空地消失在了落叶覆盖着的地下。浅溪一望见底,其中缕缕青丝顺着水流的方向悠悠荡荡,像是恋人不愿松开的手,又像是朝着来路去的雁行。不时会有卷曲的枯叶沿溪水从潭中飘出,宛如一只只轻舟。只是这轻舟过于精致过于单薄,或许就连我这个看客的轻愁也载不动。
就这样专注了不知多久,各种嘈杂的声音重在耳边响起。原来是起风了,先前还残留在枝头的黄叶纷落如雨,四散的旅伴也聚拢了过来。不过我飘远了的思绪回来的却没有这么快。看着那一张张灿烂如春花的笑脸,暗想,在颠簸的前尘里,这些人会不会有走散的一天?走散了会不会有重聚林下的一天?重聚林下会不会还能识得彼此?或许会,抑或不会!
夕阳的大氅将树林完全遮盖,来自红尘的人终归要回到红尘中。还能奢求什么?奔波间隙有个适宜的景做暂时的潜遁之地,飘零许久有些同趣的人做半日闲散之伴,已是餍足。出林子之前,我努力将从林子里拾得的情愫放下,让它们自行回归原处。车子重归坦途,我只记得那一潭水叫隐泉,那一林树是土生土长的白杨。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行于红尘则倦于红尘,倦于红尘乃因眷于红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