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印能法师
在我们的世界上,没有一门学问能如《奥义书》一般有益和高尚。他慰藉了我的一生,使我死也瞑目。
——叔本华(德国著名哲学家)
要谈佛教,须要从古老的印度哲学谈起,须要从《奥义书》谈起。
印度次大陆是一片奇特的土地,早在四千多年前,这里就诞生了没有宫殿、没有神庙、没有战场的摩亨佐·达罗文明。而远道而来的印欧游牧民族,虽蛮性不改,却也在当地文化的渲染下,表现出一种与他们在欧洲、西亚的亲戚皆然不同的性格特质来。
与整个亚欧大陆的永无止境的相互征伐相比,这片土地总是显得那么的安静。安静到被忽视、被遗忘。
安静地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慢慢迷上了一件事情——思考。
因为思考,印度的宗教经典《吠陀经》特别地卷帙浩繁;因为思考,在敬神与祭神中,印度发展出格外博大精深的宗教哲学。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往何处去?我们身在怎样的世界?谁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印度人没有像大多数文明一样,自己编一个优美的神话故事来解释一切,而是坐下来,对这些问题开始了认真的思索。
而所有这些思索,都写进了《奥义书》中。
它是千百古印度人思索的结晶,人类上古文明最伟大的精神遗产。
佛陀放弃王子之位独自出行之事尽人皆知,然而你也许不会想到,在古印度,这根本不是什么希奇的事情。无数印度人抛弃了财富、地位、家庭,一个人躲起来,独自去思考宇宙与人生的真谛。
《奥义书》里就记载了一个国王,放弃整个王国,躲到森林之中的事情。看看他的这段感言吧:
在这发臭的不结实的躯壳内,不过是骨骼、皮肤、肌肉、骨髓、肥肉、精液、血液、粘液、泪水、鼻涕、尿、粪便、肠气、胆汁与痰的结合体,欲念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在这躯壳里的精神,为怒火、贪婪、幻想、恐惧、沮丧、妒忌、别离、怨怼、饥饿、干渴、衰老、死亡、疾病、忧愁和喜爱所痛苦,欲念的实现,果真能给我们带来欢乐吗?
海洋会干涸,山峰会坍塌,北极星也会移动它的位置。
在这往复循环中,我们究竟为什么,在追求欲念?
人为欲念而生,终免不了要眼看着自己回归大地,不是么?
虽然悲观,但是智慧。
我们还注意到,这些印度最古老的哲学家们总是喜欢到大自然中去寻找答案。森林里、深山中、大树下、湖水边,其实印度人在对宇宙与人生的观察中,比中国人更早的悟出了那个伟大的概念——天人合一。
而更为惊人的是,在这个概念的指导下,印度的哲人便不再只用头脑,而是动用起整个身体去思考,去天地之间搜寻灵感与答案。这种思考方式,在整个世界绝无仅有。两千多年后,这种方式忽然间以另一种形式风靡世界,那就是瑜珈。
可以说,在公元前6世纪的印度,到处都是哲人。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在苦苦地思索之后,便从深山老林中走了出来,开始在印度各地宣扬自己的哲学思想。而由于各人所悟截然不同,印度的庭院里、街市上,哲学辩论已成盛景。而由于这种辩论很合印度民众的胃口,于是每一场辩论,总是能聚集一大批听众。
王公贵族纷纷把自己的庭院贡献出来,举办这种辩论,甚至还为争论获胜的智者提供了高额奖赏。
这是一个怎样的思想自由的时代啊!
由于此风渐盛,很多王子自小就深受思辩之风的影响。而在这众多王子中,有一个格外聪明的小孩。他的名字,就叫做悉达多·乔达摩,后世尊称他为释迦牟尼。
公元前563年,今印度与尼泊尔交界处,喜马拉雅山南麓,曾经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国,名为迦毗罗卫。悉达多·乔达摩就是这个方圆仅两千来平方公里的迦毗罗卫国的王子。
尽管国家不大,但和当时印度大多数国家一样,这里还是相当富庶。因此悉达多早年的生活相当美好。
论生活条件,他生活在三个妻子和四万名宫女的温柔乡里,锦衣玉食,生活极尽奢华;论个人素质,他武艺超群,饱读诗书,学识过人,贤名远播。
很可惜,这些对悉达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理想。
这个理想,正是当时印度王宫中最时髦、最崇高也是最可怕的理想——彻悟天地之道。
理想使人疯狂。他的父亲净饭王很清楚,儿子一旦走上这条路,自己就等于失去了这个儿子。他竭尽所能地为悉达多营造最好的生活环境,因而二十九年来,尽管悉达多也曾经遍访仙人(其实就是可以将身体控制得出神入化的瑜珈大师,被时人视作神仙),却始终没有自己跨出出家的一步。
净饭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终促使悉达多走出那一步的,居然是他儿子的降生。
29岁那年,儿子罗睺罗的出生,猛然使得悉达多意识到了什么。大约像泰勒斯一样,他也想到,儿子终将成为他追逐天道之路上永远的羁绊。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家出走。
“油灯静静地燃着,床上一堆一堆地撒着香片茶叶。罗睺罗的母亲熟睡着,她的手放在婴儿的头上。悉达多在门口,站着,看着,想着:‘如果我走近她的身边,抱抱孩子,那么她将惊醒,我又如何能够远行呢?一切恩爱,皆有别离之时,待我得道以后,再回来与他们相见吧。’一转身,他走出殿外,身影渐渐消失于夜色之中。”
每看至此,心中都是百味杂陈,不忍卒读。
闻道的代价。
悉达多开始了他的修行。
当时的印度,为得悟天道,人们都要进入山林之中。如此地方,称作苦行林。
悉达多来到了伽阇山的苦行林,耳听逝水,眼观茂林,按照通行的苦修方式,开始减少食量,用禅定、瑜珈与上天交流。由于时常一动不动,泥土污秽日积于身,已如一颗直立的老树一般。麻雀在他的头顶筑窝,芦苇和茅草缠住了他的双膝。“麻雀筑顶,芦茅穿膝”的故事便由此而来。
就这样,花开花落,斗转星移,六年过去了。林中草木依然茂盛,山下河水仍旧流淌,悉达多始终未能寻得他的答案。
我错了么?苦行、饥饿,我已在时人中做到了极致,但为什么我始终想不通呢?
他决定让自己清醒一下。他走到了河水中,洗净污垢的身体,滋润干枯的双唇。但正当他俯下身去亲近河水的时候,忽然间,他晕倒了。这位曾经武艺超群的王子终因饥渴劳累过度昏死在流水中。
眼看这位虔诚的求道者即将在水中溺死。
一切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一切的追逐终是虚妄。六年的苦修,换来的不过是林下的梦幻,水中的泡影。
然而,历史安排一位普通的牧牛姑娘改变了这即将发生的一切。她路过时,救起了水中奄奄一息的悉达多。一碗牛奶,改写了整个人类思想史。
喝下牛奶而重新获得生机的悉达多显然若有所悟。于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苦行林,来到了伽阇山旁边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中,随意坐到了一颗大树的荫凉之下,重新开始了他的思索。
对了,这就是那棵大名鼎鼎的菩提树。
在这里,他终将找到他的答案,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
人们的忧愁来自何处?
人们的苦难因何而起?
生、老、病、死,所为何来?
人们的命运由何决定?
欲望会将人们引向何方?
······
在这持续不断的思索中,曙光已现。
星星,又是星星。
是夜,一颗明亮的星星现身天际。刹那间,它驱散了他眼前的迷雾,它点亮了他心中的天穹。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那个无限的生死轮回,那个茫茫的大千世界。
此刻,他勘破生死。
此刻,他大彻大悟。
此刻,他已不再是凡人。
是年,他35岁。茫茫宇宙间某种最高级的智慧,从此刻起,汇聚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脑中。不,是心中,是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
自此,他不再是悉达多·乔达摩。
他是释迦牟尼。他是大日如来。他是至圣佛陀。
公元前528年,一个天才得悟天道,一个伟大宗教就此诞生。
成佛之后的释迦牟尼,首先来到了瓦拉纳西的鹿野苑,找到了曾经跟随他修道的五位侍从,度化他们。在这里开始了他四十年的弘法之路。
《圣经》讲的是什么?两个字——上帝。
那佛经讲的又是什么?一个字——苦。
千百部佛经,所讲的无非一个苦字。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世上又有几人未曾苦恼过呢?事实上,人们往往也正是因为内心无法抑制的苦楚,才求诸于宗教,希冀于信仰中求得拯救。
整个佛教的核心要旨,便在于教人如何脱离苦海。正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岸在何方,如何才能游到岸上,就是佛教的教义精髓所在。
释迦摩尼菩提问道
自释迦牟尼创立佛教始,两千五百余年,无数尘世间痛苦挣扎过的智慧之士,在暮鼓晨钟下、经书佛号里,最终找到了心灵的归宿。
我自己未曾皈依佛门,曾经母亲带回家几本经书,佛家禅宗的诸多经典。随手翻开一页佛经,随步走进一座古刹,哪怕是在家中静坐冥想一下菩提莲花,脑海里闪现几句机锋禅理,亦能使自己这颗在名利场喧嚣中躁动的心归于平静。
这就是佛法的神奇力量,那些跨越时空的无上智慧,哪怕是千年之后,异域他乡,亦永远闪耀着它的光芒。
众所周知,佛家典籍可谓浩如烟海、无穷无尽。即便智慧高绝之人,穷一生之力,怕也未必能涉猎所有佛典。我们想对这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有所了解,不妨循着历史的脉络,先回到公元前6世纪瓦拉纳西的鹿野苑里,听听佛陀是怎样度化他最早的嫡传弟子的吧。
这番最早的教化后来成为整个佛教的基石,那就是四圣谛。
四圣谛:苦、集、灭、道。
我们抛却过多的佛家术语,简而言之概括这四圣谛就是:
苦谛——人都有哪些痛苦?
集谛——人为什么会痛苦?
灭谛——人怎样才是断绝痛苦?
道谛——人若要达到断绝痛苦的境界,该如何做?
我们时常听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此七苦,人生于世,避无可避。它们固然时常令人肝肠寸断、五内俱焚,但佛说,痛苦的根源,其实在于第八种。因为此七苦皆来自环境,第八种才根源于于人的自身。这就是苦谛中人生八苦的第八苦——五蕴炽盛。
佛家五蕴,称作:色、受、想、行、识。
此五蕴,自色始,至识终。色,便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中的色,说的是人的感官对外界的认知。
有认知,便有感受(受蕴);因感受不同,便有苦乐(想蕴);因好乐厌苦,便有无尽贪嗔(行蕴),终致心入苦海(识蕴),无法自拔。
至于人为何会生于饱受七苦的娑婆世界,为何会饱尝五蕴炽盛于人世之间,佛陀于集谛中讲述了一个著名的十二因缘。
关于十二因缘的准确含义,和它们之间具体的逻辑关系,后世佛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为了逃脱循环往复的名词解释,我们就不去一个一个地介绍了。但总体说来,是个因缘的概念。
究竟何谓因缘?我们且不妨从天地之始说起。
天地如何起始,人类从何而来。此是困扰古代哲人的一个绝对重大的问题,也是每一个宗教的基本问题。对此,佛陀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法尔如是(本来就是这样)。
因为天地茫茫,无边无际。宇宙本没有时空的极限,那么去寻求时空的起点,又如何可得呢?
天地本无上下左右,人生本无过去未来,三维空间也好,四维时空也罢,本就是人们自己设计的标定。
推而广之,我们身处的五蕴世间,也本来就是我们心中的虚幻。
先有众生,而后有天地。因为天地乃是人们心中的天地。
“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物事皆空,实为心瘴。”
而这虚幻之所以产生,乃是因为人的执迷、业报、欲望、感受,这些便是因缘。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佛陀十大弟子中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只是听了这一句话,便幡然悟道,皈依佛门。
因此,修佛之人,唯有斩断因缘,方能跳出生死循环,于无边苦海中求得解脱。
佛家认为众生皆苦,乃是因为坠入这个镜花水月的虚幻尘世之中,无法自拔的缘故。
那么解脱痛苦的法门何在呢?
这就是原始佛教的修行宝典——八正道。
正见。
八正道中,正见是基础。只有看清眼前的一切,方能在苦海中求得解脱。所谓“看破红尘”,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什么才是正见呢?佛家提出了著名的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
所谓法印,便是用来印证佛法的三项基本原则。与此相合,则是佛道,与此不合,则是魔道。
宇宙万有,皆变化无常,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不可着相,是为诸行无常。
世间万象,本是因缘和合,既是无常幻境,真我何求?执着于我见、我痴、我慢、我爱,终究不能解脱,因而须知诸法无我。
至于涅槃,则是佛教中一个大命题,我想大家都听说过。它的含义,乃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清凉寂静,烦恼不见,众苦永寂的最高境界。
唯有彻底明白了无常、无我的道理,才能达到这个涅槃境界。
也就是说,修佛之人,应该时时与三法印对照,以保证自己是在修佛,而不是在胡思乱想。
当然,不是什么能够领悟三法印的精要的,大约这也就是所谓慧根的意思吧。
正思。当基于正见和四谛之理,使心念得以清净。
正言。大家都听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使口业得以清净。
正业。就是与“摩西十诫”齐名的“佛门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正命。以正当职业谋生。前几年在故乡文殊菩萨的道场时,曾被某座寺庙以各种名目试图骗钱。此时我就知道,这座寺庙与佛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还指望你的钱能换来佛祖保佑么?
正精进。精进,即努力。修佛也是要努力的。努力使未生之恶不起,已生之恶速断;使未生之善生起,已生之善速增。
正念。你听到的诵经声,听到的“南无阿弥陀佛”,大约就是后世中国佛家引申的正念了,念念不忘嘛。但原始佛教是不注重念佛的。正念,本是明记佛法,不生邪念的意思。
正定。修行终至禅定,以内心静观四谛真理,无常无我,四大皆空,进入所谓无漏清净的境界。周身上下,无有漏洞,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清净,见如不见,闻若不闻,心不随物转,超越一切烦恼苦痛,得成圆满,往生极乐。
不过,虽说是八正道,其实只一条足矣,那就是正见。没有正见,追求其它的正道纯属舍本逐末。而当一个人看清了一切,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也正因为如此,数百年后,一个“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佛教支派在中国兴起,渐渐成为一千多年来佛教最为重要的力量,那就是古典中央之国核心区的禅宗。
在我看来,禅宗的顿悟,才是把握住了正见的精髓,是中华文明对于这个古老宗教的一次绝妙创新。禅,也在更多的时候成了佛的同义词。
十载念佛终是幻,一朝梦醒见如来。
回到印度,随着八正道的提出,佛教最初的理论体系宣告完成。
那么,佛教是宗教么?
我认为:是,也不是。
准确的说,这是一个没有神的神学,一个没有灵魂的灵魂学。
古往今来天下所有宗教中,佛教或许是唯一一个信仰无神论的大宗教。
有人说,那佛祖不是神么?不是。至少不是宗教意义上的神。
对比其它宗教,就可以看出,佛教中,佛陀没有去要求无尽的爱,没有去索取上好的祭品,他所做的,仅仅是竖起一个标杆,提供一种方法,去帮助尘世间每一个佛教徒。
其实也正是这个原因,当佛教传入中国之时,才能迅速与同样不以神为中心的儒、道思想得以完美的结合,从而成为中华民族文化血液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 以上关于佛教卍的故事谨献给我的母亲!
周公呕心沥血创造的礼法制度,曾经使周王朝高速发展了三百多年,但随着分封的层层增加,诸侯姻亲关系渐渐淡漠,新的贵族阶级势力的形成,礼制这个曾经华美的笼子早已经破烂不堪,休想再关人了。
一百多年前,管仲倒是提出过“礼义廉耻”之说,再次提出礼的概念,且像模像样地搞过几次隆重的尊王会盟。但管仲对于礼制的恢复,是以齐国的超级强大做后盾,而且也是以齐国利益为出发点。不过是一次对礼制有目的,有选择性的恢复,是纯粹的政治手腕。管仲死后,这个手腕也不复存在。齐国五公子争位的事实已经说明一切。
周公礼制,仍然是人们遥远的记忆。它似乎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但随时可以像破帽子一样被人们扔在脑后。
人们时常还讲究它,但没人对它认真,没人认为它还能够解决什么问题。
只有这个人,礼制对于它的意义完全不同。
礼,在旁人不过是生活的点缀,在他却是毕生追求的目标;在旁人不过是无聊的缛节,在他却是救世的良药。
重塑周礼,是伴随他一生的至高理想,是他自少年时代起就赋予自己的终极使命。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孔子。
可怎么才能实现这个理想呢?
在那个时代,眼前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像周公、管仲一样,凭借自己的才学,通过手中的权力,去改革,去构建一个理想的社会。
就这样,在巨大使命感的驱使下,孔子踏入了鲁国政坛。
但很可惜,以孔子的身份地位,想在鲁国谋个一官半职并不容易。他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没落贵族,而他自己,不过是他父亲的一个私生子而已。
公元前522年,20岁的孔子谋得了一个管理仓库的小官职。次年,被委派去管理畜牧。
很显然,在这样的小职位上,想实现自己的恢复礼制的宏愿,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他“三十而立”之时,由于博学,渐渐有了些名气,以至于齐景公访鲁之时,竟也会见了他。席间谈起秦穆公当年起边陲小国而雄霸一方的英雄故事,孔子大发了一通感慨。
显然,他幻想像百里奚一样,虽出身卑微,仍得明君重用。他最后的话与其说是对秦穆公与百里奚的评价,莫不如说是在喃喃地呓语自己的理想:“虽王可也,其霸小矣。”
然而现实如何呢?
公元前516年,鲁国的三大贵族(三桓)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联合攻打鲁昭公。鲁昭公战败,逃到齐国,孔子也一同逃往齐国。在这里,他又遇见了齐景公。就是在和齐景公的又一番谈话中,孔子将礼制思想高度浓缩成了那著名的八个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这句话,与急于削弱贵族权力的齐景公不谋而合,齐景公大为赏识。但此时掌握齐国重权的是精通权谋的名相晏婴,孔子始终得不到重用。更有甚者,由于齐国的四大贵族从孔子的君臣理论中感受到了严重威胁,有人想要害他,孔子只得又逃回鲁国。
这一等又是十几年,直到公元前501年,51岁的孔子才终于当上了中都(今山东汶上县)的地方官。一年后,政绩斐然,升为司空(掌管工程),而后升为大司寇(掌管法律)。
当上大司寇的孔子终于有了权力,开始了着手去实现他的梦想。第一步,就是削弱三桓势力,强化君权。于是他推行了著名的“堕三都”政策。政策的主题,就是把三大贵族的城墙都给拆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釜底抽薪的政策居然得到了广泛支持。
原来,分封制引发的麻烦竟又深了一层。三桓对于自己的家臣据城反叛有着深深的恐惧,季孙氏、叔孙氏立刻协助孔子开始给自己拆城墙。
但拆着拆着,孟孙氏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拿走了自己与国君对抗的本钱么?于是拒绝堕城。鲁定公派兵攻打,大败而回。季孙氏、叔孙氏也反应过来,重修城墙。孔子削弱贵族势力的努力终以失败告终。
不过孔子的地位倒一时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还因政绩卓著,当起了代理宰相之职。听说了这个消息,56岁的孔子竟至喜形于色。在他的眼前,那个做了几十年的梦似乎马上就要实现。
但孔子那近乎一根筋的努力注定是要失败的。鲁国近邻齐国感受到了威胁,略施小计,就将孔子的美梦瞬间击得粉碎。
八十名绝色齐女,就将鲁国上至国君,下至三桓,迷得日夜笙歌、不理国政。孔子对鲁国失望之极,却又没有办法,遂开始了他的周游列国。可即使是在像卫、曹、宋、郑、陈、蔡这些中等小国里,孔子仍没有得到任何一展宏图的机会。
公元前484年,年近七十的孔子回到鲁国。五年后,带着他无法实现的梦想死去。
平心而论,虽然有过短暂的辉煌,可即便在他那个时代,孔子都算不上顶尖的政治家。两个足以光耀整个春秋时代的杰出人物,似乎在反衬孔子的失败。
仅在鲁国的近邻,便是一代齐国名相晏婴。取俸禄以济贫,举家粮而赈灾,于酒宴之间震慑使者,令强晋不敢攻齐,且举荐了那位写下《司马法》,讲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一代名将田穰苴。晏婴的努力,使得昏庸国君齐景公的治下,仍是一个不容诸侯小视的齐国。
而与鲁国同样弱小的郑国,也出了一代名相子产。治郑二十六年,郑国空前富庶。去世之时,竟至“丁壮号哭,老人儿啼:‘子产去我死乎!民将安归?’”。
跟他们相比,孔子实在差得太远。
但是,在政坛这条实现理想的康庄大道上屡屡碰壁之时,孔子曾经开辟过一条崎岖小路——编篡古籍,开馆授徒,且一生坚持在这条小路上行走着。
他绝对不会想到,沿着这条崎岖小路走下去,一个空想家,变成了圣人,那些停留在纸面上的思想,竟然给中国带来了一个崭新的儒家学派。
中国历史就此被完全改写。从这个时候开始,今后两千年的中国历史已然开始悄悄地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有人说:中国的历史就是孔子思想的影响史。此言不虚。
我们就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是孔子,凭什么是孔子,拥有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圣人地位呢?
在我看来,这是中国文明史的一个重大命题。如同研究宗教对于研究西方历史的重要性一样,我们只有解答了这个问题,才有可能明白,接下来的两千多年在中国发生的那么多故事是怎么一回事。
而要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只得坐下来,翻开两千年前留下的哲学经典,去探求一下孔子思想的内涵究竟如何。
首先要谈的还是这个“礼”字。
孔子向来不讳言自己的思想直接来自周公。他那句“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居然还阴差阳错地使得周公成了民间小巷里的解梦的神仙。
以周公继承者自居的孔子就成了周礼最坚决的维护者。在《论语》当中,维护礼制的话语处处可见:
鲁国权臣季孙氏的八行乐舞队使他怒不可遏,讲出了那句:“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一百多年前的齐国名相管仲,也没能逃脱他老人家的痛骂:“管仲知礼乎?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反坫:诸侯之间互相敬酒后把空酒杯放还坫上),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即便在喝酒的时候,他也不忘借着小小的酒杯表达一下对礼崩乐坏的感慨:“觚不觚,觚哉?觚哉?(觚做得都不像觚了,还是觚吗?还是觚吗?)”
而孔子如此坚决地维护周礼,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与周公一样,坚定地认为:只有礼制才是最高的治国之道。甚至强过政令,强过刑罚。所以,《论语·为政》篇留下了这样的文字:“导之以政,齐之以德,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用政令去引导人民,用刑罚去管理国家,人民可以免于犯罪,但是不能使人民知耻。用德行去引导人民,用礼制去管理国家,人民不但知耻,而且自己就会规范自己了。)”
大约很多人看到这里,脑中立刻浮现出两个字:迂腐。可真的是这个样子么?我不认同。
纵观整个世界政治史,以礼治国,独一无二,举世无双。而在礼制基础上的西周文明,发展速度恐怕超过了同时期的任何文明。这本身就说明了礼制的威力。接下来两千年的中国历史也明白地昭示着,沿着孔子的道路走下去,可以创造出怎样的辉煌灿烂,怎样的富庶繁荣。
当然,今天再不会有什么人提倡以礼治国。随着教育的扩大,互联网的普及,民智已被空前开启,再指望依靠礼法去约束人民,怕已不再现实。但被西方政界奉为金科玉律的民主、法制,就真的是是创造太平盛世的灵丹妙药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不会到1988年,还有75位诺贝尔奖得主在巴黎发表的联合宣言中就不会写下这样的话语了:“21世纪的人们若想生活在和谐与繁荣之中,必须退回两千五百年,去汲取孔子的智慧。”
我们真的应该走回去看看。
可如果仅仅是着力恢复周公的礼制,就像有些学者所说的那样:“孔子之大,学周礼一言可以蔽其全体”,那孔子的地位,充其量也就跟后世的叔孙通、董仲舒一个级别罢了,绝不可能成为千古圣人。
孔子的高明之处在于,将外在的礼节、礼仪内化成了个人的修养。
这是一个质变。礼,从形式,一下子升华成了人内心深处的一种境界。正所谓:“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礼啊礼啊,说的只是如玉帛之礼器么?乐啊乐啊,说的只是如钟鼓之乐器么?)”
这种向人内心深处的转化,是孔子思想中最重要的一环。而且,这种转化,在他得意门生曾参所著的《大学》中得到了进一步发展,直至浓缩为一段经典名言,成了日后两千年来每一个政治家的至高格言,至今仍为我们每一个人所熟知——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自此,在中国,发展出一条与其它文明迥然不同的从政之路。安邦定国的政务训练,变成了修身齐家的自我完善。
而如何才算是修身齐家?孔子提出了一条根本。
这条根本,其实只有一个字。但这个字,自一出世起,就开始牢牢拴住每一个中国人,成为至今东西方文化中一点迥然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孝”。
按孔子的一位知名弟子有若的诠释来说:“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孝,成为孔子思想中维持社会稳定的一个重要环节,家庭伦理,一跃成为了治国之本。孝道,成为后世上至帝王,下至百姓尽皆不敢逾越的绝对纲领。其影响之深远,无法量度。
“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
在孝的基础上,孔子提出了他整个思想中超越“礼”之上的真正核心——仁。
说“仁”的重要性超过了“礼”,从孔子对管仲的评价中即可看出。
中国哲学有一个特点,就是话不说透,甚至不说明白,要后人自己去领会,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这个特点恐怕也是由孔子开始的。且看《论语》:
颜回问仁,孔子说:“克己复礼为仁。(约束自己而遵守礼制为仁。)”
仲弓问仁,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司马牛问仁,孔子说:“仁者,其言也仞。(仁人说话迟钝。)”(孔子接着解释道,做到很难,说出来能不迟钝吗?)
子张问仁,孔子说:“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
四个人四个答案,那个樊迟更绝,问了三次,孔子给出了三个不同的答案。
樊迟一问仁,孔子说:“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先经历困难而后有收获,可以称作仁。)”
樊迟二问仁,孔子说:“爱人。”
樊迟三问仁,孔子又说:“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于是乎,“仁”字在《论语》中出现上百次,它的含义竟次次不同,我们始终找不出哪一条才是真正的定义。
两千多年来,诸多学者对“仁”做了各种不同的注解与分析。以至于作为中华文明中最为常见的一个字眼,每一个中国人对“仁”都不陌生,每一个中国人都有着自己对“仁”的理解。
我们都知道,在西方,宗教活动贯穿整个历史,在中国则不然。但在中国,有一样东西的地位几乎相当于宗教,那就是儒家思想。那么,这就说明,儒家思想与宗教必然有某种共同之处。
这个共同之处在哪里?
在于他们共同的功用——让苦难中的人们拥有信仰,从而找到一个心灵的归宿。
你笃信上帝,则有上帝保佑;你潜心修佛,则可脱离苦海;而你想要仁,则仁就在你身边。
有人奇怪了:这也算?
是的。
信仰的意义在于什么?在于你找到它、拥有它的时候,痛苦可以化为平静,忧愁可以变成快乐。教堂、寺庙的作用也在于此。
那么孔子告诉大家,“仁”可以给你带来同样的效果:“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这样,人快乐的缘由也从外界的物质条件向内转化成了人的内心修养,使人无论在何等条件下生存,皆能安于现状,自得其乐。因而,才可以做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此时的“仁”,再不仅仅是一种品质,而真的成为一种信仰,所以,“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可“仁”真的可以达到这种近乎信仰的效应么?
是的。
孔子不需要现代心理学研究,就已经看明白:人生于世,最基本的精神需求就是得到自己的承认,以及得到社会的承认。
不是吗?许多人苦苦奋斗一生,所为的无非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什么是人生价值呢?大都不超过自身理想、社会认可的范畴。
孔子却告诉人们,你不需要奋斗,不需要追求富贵,亦能使内心得到富足。
宗教的功用正在于此。
但孔子与宗教不同的,则是更加在乎人的社会性。
在孔子那里,一个仁人,应当“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在他的门徒曾参那里,则提出了“吾日三省吾身”,省的是什么呢?“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三条中两条是社会性的。
到了百余年后的孟子那里,终于凝成一个儒生的立身准则:“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礼”的内化成“仁”,是孔子儒学的起点,而“仁”由个人修养向社会性人格的外化,则宣告孔子伟大的儒学体系就此完成。“儒”,从字形上看,就是“被需要之人”的意思。孔子为后世打造了成千上万这样的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弟子三千,将他的思想广为传播。除却《乐经》之外,其余五经,流传两千余年,成为中国历代的至高经典。他的思想,虽未显于当世,却对后世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影响。
18世纪,欧洲曾经掀起过一股轰轰烈烈的中国热,孔子的思想震撼了整个西方思想界。
但是,对于任何一个中国人来说,孔子的思想恐怕都没有什么震撼力。因为孔子的思想,早已植根在了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早已成为了中华文化永远无法剥离的内核。
一个“敬鬼神而远之”的自然哲学,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就这样取代了宗教的地位。可上天或许觉得还不够味儿,于是,在孔子的思想还未框住中国人的头脑之前,赶快给这个时代派来了另一个伟大人物。
这个时代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在中国思想史上唯一一个可以与孔子相提并论的人物,老子,竟然与孔子并肩站立在这个世纪的中华大地上。
孔子终其一生,始终行走在宣扬他思想的道路上。老子则大大不同。这个周王室的小小史官,只是在辞官归隐之时,应边关关令之邀,为世人留下了一部小书而已。后人将此书名为《老子》。
然而,就是这部寥寥五千字的小书,成了中国第二大学派——道家的开山之作,成了中国第一大本土宗教——道教的最早源头。
这大约是人类历史上最薄的一部哲学书,但却是人类历史上最具影响的一部哲学书。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其书却被广泛传抄,流传千古,堪称奇迹。
老子其人,身影遁于古籍之中,随他去吧。但他书中震烁古今的思想,绝不是我们可以轻易放过的。于是,就有了我们这节研究的主题。
《老子》是一本怎样的书?
两千多年来,说法又是多得不得了。
有人说:这是一本为统治者服务的君王南面术,强调“治大国若烹小鲜”,“无为而治”。
也有人说:这就是一本兵书。
还有不少人说:这是一本提倡消极避世的缩头乌龟哲学。
尤其当近代疑古风潮甚嚣尘上之时,甚至很多学者也持这些观点,令人啼笑皆非。
其实,老子根本没打算指导王侯,根本没打算指导将军,也没打算教人消极避世,与孔子循循善诱、诲人不倦不同的是,老子就是一个冷眼旁观的智者,整部《老子》,他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将天地间万物的运行规律静静地展示给我们。
这个规律,叫做“道”。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孔子教导后人,要守礼、行仁,但通篇《论语》,没有一处真正分析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子则截然相反,他直指天地间最本质的规律,至于该怎么做,已然成了在这个规律基础上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老子说:天下万物都是从“道”当中生出来的。
那么,这个最本原的规律,道,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当然,我们仍旧不会找到富于逻辑性的定义,因为在中国古代哲学里,逻辑的观念十分淡薄。甚至说,是刻意地回避用逻辑去描述事物,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大体上就是这个意思。
但不下定义并不等于不讲,《老子》通篇,都在讲这个“道”。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老子说了,天下万物都是从“道”当中生出来的,如今又说,天下万物都是从“无”当中生出来的,于是我们恍然大悟,原来老子在说,“道”的妙处,在于“无”,而不在于“有”。
人生于世,总是在追求一些东西,在不断地追求拥有。老子却悠悠说道:其实“无”是一种更高的境界。
“无”胜于“有”,这怎么看怎么像悖论,但这就是老子的世界观,宇宙观。
后来的人们喜欢把这种悖论称作辩证法。可在我看来,通常所说的辩证法,不过是一种逻辑方法,一种思维方式。人类思想史上,真正把这种有无相生,相反相成的道理作为天地间根本之道的哲学,除老子外,我只找到黑格尔一个。而那却已经是两千三百年后的事情了。
《老子》通篇,正是在这种悖论的旋律中,奏出与人直接经验极不相合的奇妙音符。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老子在说:你们觉得好的,未必真是好的。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才是好的。
“上善若水。”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
弱,成了老子哲学中最好的力量。
所以我认为,如果说《老子》有一句核心之言的话,那就一定是——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老子之道,就此从“无”推广到“弱”、“柔”、“冲”、“虚”。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致虚极,守静笃。”
这就是老子为我们所展现的“道”之体。至于政治、军事、处世,皆是此“道”之用而已。
然而,因为这个“道”本就是天地间最根本的规律,无论用之于政治、军事还是为人处世,皆成了发人深省的睿智之言。
在政治上,老子的“无为”思想众所周知。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我无为而民自化。”
“为无为,则无不治。”
“爱国治民,能无为乎?”
这个理论奇异的近乎荒谬。难道什么事都不做就可以治理国家么?
老子未等别人质疑,就悠然讲道:“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中国的后人们没有令他老人家失望。三百余年后,两位杰出的皇帝认真地执行了老子的无为之道,终于开创了中国集权政治史上首个太平盛世——文景之治,直至牢牢奠定了整个集权政治制度的基础。
《老子》中直接讲兵的并不多,但有些地方,与《孙子兵法》不谋而合,甚至召来了二者一脉相承的猜测。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老子》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孙子》
善为士者不武。——《老子》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孙子》
善战者不怒。——《老子》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孙子》
但我觉得,在《老子》中,更为精妙的用兵之言,还是来自“道”,诸如“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具备了特有的辩证色彩,也就深合“兵者,诡道也”的兵家之妙了。
至于为人处世,《老子》对中华文化的影响就更加深远了。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轻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这样的话语,不是人人都同意,却在两千多年里为无数智者所珍藏。原因在于,在这个更快、更高、更强的喧嚣世界里,老子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安详宁静的精神家园。
你不是一定要隐逸山林,你不是一定要离尘出世,你只要拿出那本薄薄的《老子》,那个美丽的家园就会呈现在你面前,是你不会在无限追求的那条漆黑小巷里走得太远,走得太深。
清静为天下正。
进则为儒,退则为道。中国人的内心世界终于完整。
数千年的古典中央之国的历史就在儒释道三家的精神体系中穿插前进,亦步亦趋,有趣的是,运城的关云长成为儒释道三家共同的护教者!当然了,我是坚定的马列唯物主义者。宗教嘛,信则有,不信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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