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官场上,公务接待一直都是个敏感话题,其中充斥着古代官僚体系里的潜规则。古代官员不搞实业,不搞投资,衙门公账上也没有公务接待的预算,那么,这笔“招待费”该从哪出呢?
说白了,不外乎是向老百姓加收杂税,“取之于民”。
万历年间,有个姓吴的进士被安排到吴县担任县令。吴县令走马上任没多久,便开始叫苦不迭。无处诉苦的吴县令只能给袁宏道写信发牢骚:现在我算知道当官有多苦了,做县令更苦,做吴县的县令简直苦得无以复加,连牛马都不如。
为什么吴县令会这么认为呢?
因为“上官如云,过客如雨”,每个造访吴县的达官显贵,吴县令都得请客招待。
根据《萍州可谈》记载,北宋监司的办事处设在杭州。监司们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个去了那个又来,为了安顿这些中央特派员,杭州地方政府专门安排一名副职负责接待这些监司。苏东坡在杭州当通判时,就负责过接待工作。不过,苏东坡的酒量有点糟糕,为了让上级领导开心,苏东坡往往会喝得酩酊大醉。长久之下,苏东坡身心俱疲,发牢骚说这个差事真是“酒食地狱”。
由此可见,基层官员每天陪吃陪喝可不是什么美差,反倒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为了减轻这种折磨,官员们只能想办法周旋,让自己逃离酒局。苏东坡比较聪明,在后来的公务接待中,他每次都会安排一批“小姐”,让赴宴的高官们将注意力放在女妓身上,自己趁机休息一下。
官场的权力分配,要遵守一种基本原则,那就是:上级对下属的考核和监察。
不是每个下属都办事得当,因此许多屈居人下的官员想到了另一种办法,那就是讨好乃至逢迎上级。久而久之,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成了下级官员的“分内之事”。由此,能否做好公务接待,成了官员能力的重要指标。
在清人所著的《学治续说》中,作者反复强调了接待工作的重要性。此外,《学治续说》的作者还总结了一些接待技巧与禁忌,例如上级身边的随从一定要安排妥当。
为了更加直观地阐述这一观点,作者给出了事例:
浙江有个政绩不错的县官,省级的领导对县官的印象不错,准备拉他一把。某次,省级领导外出视察,途经这个县。县官比较懂事,早就将供给准备齐全。不过,县官忽略了省领导身边的小吏,没将小吏安排妥当。领导莅临县城之前,小吏从中作梗,暗中撤掉了县官准备好的供给。县领导来到县城后,觉得县官有意怠慢,大为光火,后来便找个理由参了县官一本,撤了他的职务。
历朝历代,这种现象不胜枚举。从封建王朝官僚体系成型开始,公务接待中的不正之风便愈演愈烈。明朝时期,巡抚出巡期间,沿途地区的州官县官,必须恭恭敬敬地跪在官道上迎接上司,风雨无阻。如果时运不济,赶上下雨下雪,这些州官县官难免“陷膝污泥”,狼狈不堪。
到了清朝,公务接待更加离谱,为了接待朝廷下派的钦差大臣,地方官“数十里外设马为长探,二十里内设马为短探,无不竭力趋跄”,一个比一个夸张,争先恐后地为钦差大人留下好印象。清朝兵部主事管志道回忆道,早年他在家乡读书时,曾亲眼看见县官为了迎接巡抚,马屁拍到了马桶上,连厕所都布置得像皇宫一样,尿壶都是用貂皮包裹的。
与下级们谄谀献媚的态度相对应,上级官员及其身边的随从作威作福,更是司空见惯。
明宪宗时期,通政司叶参议陪着大理寺的高官卿熊概去东南巡视。一行人来到嘉兴后,地方官将他们安排在公馆中。卿熊概见公馆破破烂烂,觉得自己受到怠慢,命令手下将负责接待的小吏痛打了一顿,打完之后还骂骂咧咧不肯善罢甘休。叶参议心下不忍,背地里对那些挨揍的小吏说:“你们就当是长教训了吧,早年我也像你们一样,受了许多打骂,这才混到今天的地步。”
乾隆年间,广西学政梅立本奉命前往郁林州为科举监考,当地知县杨某接待了梅立本。自梅大人四月来到郁林,到五月一日离开,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梅立本仅给杨某二十六两银子的“蔬菜费”。反观杨知县,不仅要自掏腰包负责梅立本及其手下的吃穿用度,还得准备几份礼物,几乎掏空了腰包。饶是如此,梅立本及其随从仍觉得接待水平不够,屡次刁难杨知县,还打了杨知县安排的供梅立本差遣的小吏。
听说自己派出的小吏挨了顿揍,杨知县跑到公馆求梅立本高抬贵手,梅立本当即恐吓道:“虽说你我同年登科,但你的事办的欠妥,别怪我不顾同年之谊,我必须要参究你。”听完这句话,杨知县吓得面如死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对梅立本说道:“卑职刚刚就任,许多情况不了解,还望大人高抬贵手,多多指教。”梅立本不屑一顾地说:“既然不懂,那就回家问家人吧。”语毕,梅立本转身就走,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杨知县。
后来,杨知县提高了接待标准,力求尽善尽美。然而,梅立本仍不断找茬,称杨知县准备的轿子规格不够,命令杨知县重新准备。由于次日梅立本便要启程,杨知县一时间不知去哪里找更高规格的轿子,无奈之下只能将自己的轿子送给梅立本。第二天,杨知县一大早便跑到公馆,请求送梅大人一程,然而梅立本根本不接见杨知县,把他晾在公馆外置之不理。无奈之下,杨知县只能跑到城门口的大江桥上,等梅立本路过。
当时大雨倾盆,梅立本却磨磨蹭蹭,迟迟不肯出发,故意让杨知县和县里的小吏们在城外挨浇。说起来,杨知县与梅立本同年登科,不过两人的境遇不同,杨知县官运不济,梅立本平步青云,两人的地位悬殊。杨知县饱读诗书,骨子里有读书人的傲气,见梅立本一再羞辱自己,羞愤难忍的杨知县竟拔刀自刎。这件事上达天听,引起了乾隆的重视。经过一番调查,乾隆发现了梅立本自扰地方、作威作福的行为。最终,乾隆下令处死梅立本,算是给杨知县一个交待。
古代官员送起礼来有多夸张?
且看明嘉靖年间的兵部尚书翟銮。翟大人奉命前往边塞,犒劳戍边的将士。边关的地方官听说翟銮到来,早早守在官道上,唯恐怠慢了翟銮。为了让翟銮不虚此行,每个边区的官员都准备了丰厚的礼物。等到翟銮返京时,边区官员送的礼物竟装满了一千张大车。
总而言之,吃喝、送礼,基本就是古代官场公务接待中的常态。早在永乐一朝,就有人抨击这种现象:“朝廷每遣一人出差,即是其人养活之计,诛求责取,至无限量”。在所有中央下派的特派员中,属“钦差”的地位最高。地方官一听说钦差大人即将到来,无不望风迎接,生怕比其他同僚慢一步。至于公款吃喝、公款送礼,早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公务接待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除了被接待的高官外,高官的随从也很体面,他们亦会收到地方官奉上的“辛苦费”。根据官职的尊卑不同,随从人员能领到的“辛苦费”不等,普通的小厮能拿到几十两,陪同的官员能拿到数百两。比较有意思的是,由于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曾出台过禁止上级官员收礼的政策,所以朝廷特派的大员很少会收现金,至少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收钱。通常来说,钦差、钦使在返京后,地方官才会将“心意”通过钱庄邮到钦差的家中。
提起公务接待,总是离不开饮宴娱乐,道光朝的大臣张集馨记述:每次接待上级,都要准备‘戏宴’两班,将上级领导安排在上席的五桌,将领导的随从安排在中席的十四桌。上席准备的菜肴相当高端,必有燕窝烧烤;中席稍次之,但也有鱼翅海参。不论寒暑,这种“戏宴”都会持续到后半夜,在宴席结束后,请客的地方官会将贵宾逐一送出,将他们扶上马车,“逐次揖送”。这还不算完,等领导们回到下榻的公馆,地方官还要安排手下小吏按照名帖,前往公馆“道乏”。
什么是“道乏”呢?
说白了就是让小厮跟领导道晚安:领导今天的安排还满意否?领导明天的行程是怎样安排的?领导早些休息云云。每次“戏宴”,从请戏班、打赏下人到准备菜肴、美酒,大概要花上二三百金。
正所谓“凡有陋规之处,必多应酬。取之于民,用之于官,谚所谓‘以公济公,非实宦橐’,历久相沿,已成常例”,官员们迎来送往,最后苦的还是老百姓。
参考资料:
【《萍州可谈》、《学治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