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甘世佳:缘,妙不可言

我和图书馆的缘分是从公交车上的惊艳一瞥开始的。

十日谈 | 甘世佳:缘,妙不可言

孙中钦 摄

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我尚年幼,上图也尚在人民广场的跑马厅大钟楼的旧址。我坐20路电车去外婆家,路过那个大钟楼。只记得惊讶地看到门口坐满了看书的人,台阶上,地上,从钟楼大门口一路延伸到南京路的人行道边。彼时夏日,大家几乎都穿着白衬衫,望过去白茫茫一片,而他们又人手一册书低着头看着,黑色的头顶正朝向我,如一片白与黑交织的海洋,极为壮观。电车飞驰,梧桐树影影绰绰,倏忽间看见五个大字:上海图书馆。

那时候的我,当然并不能理解上海图书馆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也并不能体会在那样的时代风貌下,父辈对于书本和知识的饥渴与疯狂。那时候的我,只觉得壮观,用现在的网络语言讲:不明觉厉。数不清却安静的人群,手捧着仿佛神圣的书本,头顶上那古老的钟楼,给我带来了某种宗教一般神圣的印象。

那幅画面从此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我也经常问自己,这幅画面是否真的存在?是否只是我的某种美好的想象?我无法回答,但图书馆从此于我就有了别样的意义。

十日谈 | 甘世佳:缘,妙不可言

郭新洋 摄

1997年上图迁居淮海路新馆,是当时的全城大事件。我正在上初中,去过上图、拥有一张借书卡,是在同学间荣耀的事,大概堪比现在的迪士尼。我还记得终于被允许前往新馆的那个周末,骑着自行车沿着湖南路“哼哧哼哧”来到淮海路口,一个左转,只见眼前人山人海,排队办卡的长龙蜿蜒过长长的台阶,一直到外面广场上,绕了几个圈,落在靠近高安路的人行道旁边。

记得那时候借书卡还收取工本费和押金。好不容易交上钱,给到一张小单据,要一段时间后再去领卡。我把那张押金单子放在铅笔盒里,打开就看看,恨不得时光立刻飞到取卡的那一天。

终于换来了卡,兴冲冲去借书,却被一旁参考借书处那个自动从书库送出来书的机器深深吸引。那时候很少见这么高科技的设备,宛如目睹天外来物,那传送带的隆隆声好像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开头那几个音一样重重锤在我的心上。可当时初中生的我,自然承担不起参考借阅那“天价”的押金,只能悻悻前往普通外借处。当然,普通外借书的数量,也足够让那时候的我仿佛老鼠掉入米缸了。

上大学后,渐渐有了购书能力,渐渐填满了自己的书架,却很少去图书馆了。直到有一天,因为躲雨而逃进当时的卢湾区图书馆(现明复图书馆)。那时,好几个区已经建了新的图书馆,像卢湾这么纯正地保留在旧建筑里馆已日渐稀少。我记得我走到那幢老楼的二楼大厅,随手拿了几本书坐下,突然雨就停了。雨后的阳光透过老图书馆那巨大的铁格子窗投射进来,照在稀稀落落几桌看书的人身上,构成了最圣洁的一幅画面。那是只能属于旧图书馆的一种美好。

从那时候起,我又突然回味到了图书馆的美好。每个分馆都有独到之处,而我就仿佛现在流行的打卡游览,一个区一个区地去逛、去借书。我记得长宁分馆四楼那一盏盏洋气的小绿灯,仿佛置身海外图书馆;嘉定分馆绿竹猗猗里望出去的一片大湖,下雨时缥缈如江南仙境;浦东分馆有个大台阶,读者星星散散地坐着,仿佛一群等待歌剧开场的观众;当然也记得有徐家汇藏书楼那宛如哈利·波特场景再现一般的大厅,还有在徐汇分馆的夹层里撞了头,在静安新闸路分馆一楼找到一本寻觅多年的书,在某街镇图书馆第一次看到整个空掉的架子(应该是武侠和悬疑小说的那个架子)。在这样寻寻觅觅里,我渐渐感受到了图书馆的灵魂:它不仅仅是知识的圣殿或海洋,它是风景,是乐园,是庇护所,是宇宙本身。

现在回想起来,我为什么最终会成为一个不合时宜的嗜书如命者呢?是因为我本就喜欢书,所以才把记忆中关于图书馆的画面都美化了呢?还是这些记忆中的画面,潜移默化影响了我的爱好和命运呢?似乎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已经夹缠在一起,也分不清了。(甘世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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