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雨天走进小崆峒的,只为赶赴一场盛大的花事。
从市区出发,驱车南行约五公里,便到达董志镇北门村。远远望去,小崆峒的山门红墙青瓦,竟有几分气派。牌楼歇山顶上灰色的瓦缝间,干枯的蒿草与门前的依依垂柳在微风中轻摇。一抹新绿,几簇枯黄,昭示着董志塬乍暖还寒的气息。
雨天的小崆峒,几乎看不到人影。我和姐姐沿着迎宾大道一路南行,夹道的垂柳,婀娜拂动。杏花疏影里,鸟儿唧唧啾啾,咕噜咕噜,叫得正欢。偶尔,有野鸡从头顶飞过,循声望去,却不见了踪影。
我们一边走一边拍照,在一座双层飞檐碑亭前停下了脚步。这里是满江红碑林区,一条150米长的回廊,沿着残塬边曲折而过。长廊内外,碑刻林立,岳飞的《满江红》在书法家们的笔下,大气磅礴,意蕴十足。轻轻抚过那些或刚劲,或隽永,或超逸,或奔放的名家手迹,心生无限的敬意。
曲径通幽处,碑林花木深。绕廊的杏树旁逸斜出,枝枝蔓蔓,倚着檐角,坠着粉白色的花朵,或搭在长廊的缝隙,或垂在琉璃瓦上。微雨中,总有花瓣悠悠飘落,几分素净,几分柔美。零落成泥碾作尘,依然香如故。回望历史,“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一切都定格于岳飞威武的雕像之中。
在碑林区逗留了半个多小时,又回到迎宾大道继续南行。“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沿路的杏树渐渐多了起来,一团团,一簇簇,树树繁花。仰头拍照的时候,一朵花落在了我的发梢上,鼻息间有一丝丝淡淡的香气。染了水色的花瓣依然鲜活,姐姐说,“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这句古诗正好契合了这朵落花。
踩着湿漉漉的柏油路,走过一道窄窄的山梁,在岐伯故里古色古香的亭子下稍作歇息。山下水声如瀑,不绝于耳。西沟里一汪半月形的清泉,泛着莹莹的绿光。举目四望,深沟险壑松柏葱茏灌木丛生。深绿、浅绿、鹅黄、浅粉,层次分明,五彩斑斓,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黄土高原“天然标本园”。
陡峭的绝壁下,一条羊肠小道伸向半山腰的每一个洞窟。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每年都会带学生到小崆峒春游。孩子们沿着崎岖的山路奔下山坡,进佛窟看壁画,到沟底戏水捡石子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穿过岐伯碑亭,残塬忽然变得开阔了起来。道观佛堂错落有致地分布于平台四周。远远的,两个身影朝我们走来,也是雨巷,也有丁香花开,而撑开的纸伞下,却不是结着愁怨的姑娘。她和他手牵着手,向红尘深处走去。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清透的雨丝顺着禅房的瓦檐上滴落下来。在明明灭灭的香火中,檐角的风铃叮当脆响,一声一声,空灵而悠远。置身其间,再浮华的心也会随之沉静。
从道观出来,走下一道短坡,小崆峒剧场挡住了去路。偌大的舞台空旷寂寥,落满了人世间的尘埃。一年的守候,只为每年农历三月三的那场香火鼎盛的庙会。戏是祭祀神明的,看戏的香客却在戏里演绎着自己的悲欢离合,他们祈求神明保佑,寻得心灵的慰藉。
途经三清殿大雄宝殿,意外地看到两块石碑。古老的碑刻斑斑驳驳的字迹,似乎让光阴变得可以触摸起来。踏着青砖铺就的石阶,穿过一个细细的崾岘,一尊佛像端坐于山梁之上,正以祥和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走近他的游客。
我们穿过禅廊,来到凤亭,细细品读刻于石碑上的《凤亭禅廊赞》——“小崆峒形似凤凰,且山岭狭长,此处尤窄,东西悬崖,南北远距,每逢会日游人拥挤,既难歇息又临险境......”至此,方明白建凤亭,修禅廊的初衷。
踏着青砖铺就的石阶,一级一级往下走。几枝桃花稀稀落落地开在路边,被雨丝浸润过的桃红,给这座静寂的山梁平添了些许温柔。两排洁白的护栏,犹如一架飞桥悬于逶迤的长梁间。“桥”的那头,观音阁三面凌空与远处的无量大殿遥遥相望。佛与道,在这里安然共处。
行至平缓处,拾级而上。伫立景区的最高处,扶栏远眺,小崆峒三面环沟,居中狭长的残梁,蜿蜒伸向北边一望无边的黄土大塬。
远处的山洼,近处的沟壑,杏花浩浩荡荡地铺排开来。蒙蒙细雨中,层层叠叠浓浓淡淡的粉白,映着深深浅浅的绿意,湿漉漉,雾蒙蒙。恍惚间竟分不清眼前是景,还是巨幅晕染的水墨画。
那一刻,小崆峒四野无声,唯有缥缈的钟声在风中轻轻回响。